梦里出现郭七,范五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的梦里为什么要出现这个人,这是个虚构的人物,况且作品里有交代,他已经死了。
想到这范五一身冷汗,难道撞见鬼了?可是这也不对,郭七算哪门子鬼呢,他根本就不存在呀。
范五向后退了两步,退出饭店门外,做出一副随时逃走的架势。郭七还在准备把范五往里面让,可范五已经对二楼失去了所有兴趣,不想再向里面走。即使里面有山珍海味,他也决定不能因为口吃的把命搭上。
这种怪异的事情范五从没遇见过,无论在任何梦里,在他的人生中所有的梦里。这个梦这么逼真,与在现实中一样,范五开始觉得是有妖怪在迷惑自己,就像白骨精变成村姑诱骗唐僧,好在面前的是个老头,如果是女子没准真上当了。
郭七不解的看着范五,也许觉得范五不肯给他面子,他毫无办法,笑了笑给自己找个台阶:“五爷,知道您如今身份不同了,要是不想欠小的这份情,您自己进去吃,别把您饿着。”说完这句,郭七又小声嘀咕了一句:“城隍爷受香火就行,不用吃饭啊。”
现在轮到范五不解的看着郭七,范五听不明白郭七的每一句话,但有一点范五意思到了,郭七认为他是范有贤,就是自己笔下的那个城隍爷。
梦境中的幻觉,范五觉得是自己写作的时候入戏太深,一直没有走出来,间或有点孤芳自赏,他深爱着自己创作的每一个人物,哪怕只是个饭馆掌柜。
范五要走了,离开这儿,然后找个僻静地方把自己弄醒。他不是不想立刻醒来,只是现在他没有一点在梦中的感觉。
“好吧郭七,我记得你,我把你写死了是我不对,等有机会我再认真写一回你,你的心意我领了,现在我得走了。”
范五讲完话,扭身就走。他觉得是因为自己把郭七随便几笔就写死了,这是对郭七的不尊重,郭七入梦来找他说理有情可原。
不有情可原的问题是,郭七为什么能站在他面前活生生的讲话。
远离聚宾楼后,范五也不想去北市邮局了,他想苏醒。这个梦真没劲,搞的自己心里很难受,在他心目中郭七是个慈祥的老人,自己却没有善待他。
范五想顺原路返回自己家,那条胡同通往老徐大院,他童年的家就在那里。
走出二百多米,来到那条横街上。这条街上有小铺、红楼、菜场,还有群众电影院,正对着他的就是北市派出所。
这个小楼范五很熟悉,他同学的父亲是这里的警察,范五曾经参观过一次。他的同学指着一间牢房里苫布覆盖的东西,告诉他下面都是枪支弹药。
当时范五信了,许多年后才觉得不对劲,那么多军火发动第三次世界大战都够了,一个小小派出所不可能存放如此数量。
他站在派出所门前呆呆的望着目光里的一切,恍如隔世。他不想继续回忆下去,他感觉很累,回忆总是让人很累。
就这儿吧,在这把自己唤醒,这种梦一点都不刺激,徒有伤悲。
范五闭上眼睛,又狠狠的睁开。按以往经验,这一下自己就该醒了。
他没醒,眼前的一切还是梦境。范五很害怕,他又试着闭上眼睛,然后睁开,什么都没改变。这时范五的绝望油然而生,怎么会不醒?
范五伸手去掐自己大腿,哇!好痛。
这种痛感让范五的恐惧到达了顶点,大腿会痛,这不是梦?可这分明是梦!
绝望中的人愿意进行各种尝试,如果把脑袋揪下来能脱离眼前的梦境,范五都愿意豁出来试试。
这个时候需要冷静,范五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这种虚幻不至于使之崩溃,于是……
于是他开始扇自己嘴巴,因为手里没有一根可以刺扎人中的钢针。
范五在抽自己的嘴巴,开始的时候轻轻的,因为这个缺德梦里会有痛感,自己把自己抽的嘴角流血那不是疯了吗。
抽了几下没什么作用,范五还是没有找回来惊醒的感觉。他开始加大力度,放慢频率,痛感在增强,可还是不醒。
十几个嘴巴过后,脸颊有种火辣辣的感觉,这种痛自己还能忍,等梦醒了这一切就都不存在,包括通红的脸颊。
横下一条心,今儿就今儿了,就算把脸上这层皮抽掉,也得苏醒。
范五抡圆了两只手臂,抽打着自己的左右脸,当他感觉脸已麻木的时候,居然有了一丝快感。好像他抽打的不是自己,而是一个恶霸地主或者土匪汉奸。
几十下之后,范五有些昏沉,如同昏昏欲睡,他琢磨再加把劲就该醒了。
当范五再一次抬起右手准备抽下去的时候,身旁有人说话。
“先生,遇到什么难心事了,何苦这样为难自己呢,快快停手!”
先生?范五抬起的手举在半空,新时代没有叫先生的了,叫同志或是朋友,要不叫帅哥,叫大爷也成,谁管自己叫先生呢?
范五慢慢转过那张火辣通红的脸,看向左手边,一位穿黑色长衫的长者正注视着他。
奇了怪了,梦里还有管闲事的。因为这句先生范五前功尽弃,本来已经渐入状态,没准这一巴掌下去自己就醒了。忽然冒出这么个老头,耽误了自己大事。
“不管你是谁,我都必须醒过来,你跟我说什么都没用。”范五不再看那老头,抬起手还要抽自己嘴巴,那老头却高声喊到:“屋里赶紧出来人,有个发癔症的快把自己打死了。”
话音刚落,派出所里跑出来两个警察,一左一右把范五架住,范五的两只胳膊便动不了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范五措手不及,在梦里被警察绑架,这可是件刺激事,平日里绕着警察走,此时可是做梦。
范五一脸的不屑:“吓唬谁呢,你才发癔症呢,赶紧放开我,不撒手我大嘴巴抽你。”
俩警察盯着老者,并不理会范五,老者思索一下,说道:“把他铐上,关一会儿,等醒过神来再让他走。”
俩警察异口同声应了句:“是!石局长。”
老者走了,范五被警察们推进屋里。
石局长?范五心里掠过一丝不详,这个称呼怎么那么熟呢,没等他想起来相关线索,一付冰冷的手铐已经把他铐住,想抽自己没戏。
警察把他推到一张椅子边,示意他坐下。这时范五才留意到警察的制服,一身黑,白色领章,白色绑腿,带白环的帽子……伪满警察?
满洲国……聚宾楼的郭七……石局长……范五实在无法联想下去,对于刚才的一幕他心里有了个答案,可是一点都不敢相信这个答案是正确的。
范五瘫坐在椅子上,他已经把必须醒过来的事忘了。因为,目前这个梦注入了新内容,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笔下的人物不但活了,还能把年龄也增长了,就好像他们一直活着一样,这…这太逗了这个。
北市派出所变成伪满警察的了。范五环顾室内,最显眼的是墙壁上挂着的画像,一位浑身戎装拄着战刀的中年人,看那副圆眼镜,就是活脱脱的溥仪。
范五一脸苦笑,觉得一切都那么滑稽,搞什么呀这是,做梦还做出连续剧了怎么着。
“家住哪啊,怎么没见过你。”一个警察问。
住哪?这是个好问题,范五闲心顿起,要跟这警察对付几句:“住老徐大院。”
另一个警察接过话头:“哟,住徐麻子院里,你是老徐家什么人呀,看穿戴不像有钱人嘛。”
警察的话让范五想起来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装束,他只记得在家里的时候穿着牛仔裤和一件长袖衬衫。这时他低头看自己,竟然是长衫外面罩着一件马褂。
这身行头有趣,范五想找个镜子照照,看看自己有没有绅士派头。
警察见范五不回话,又问:“你是徐麻子什么亲戚呀,我们怎么没见过你。”言下之意徐麻子家不可能有发癔症的熟人。
听警察这口风,范五这太姥爷确实脸上有麻子,跟自己姥姥所述相同,并且那个院子里住的的确都是徐家人,没有外来户,范五知道自己说不清。当年说自己是个孙子就惹来一片哄笑,现在如果说自己是徐麻子的重外孙子,那警察们会更加确定自己是个神经病患者。
怎么回答呢,不回答肯定不行,弄不好警察会把自己当贼抓起来,就算让徐麻子来辨认,那位太姥爷也不会认自己这个重外孙。
哎,有了。郭七不是认自己是奉天城隍吗,那这帮警察也应该认识自己呀,他们怎么对自己这么不客气呢,难道得自己报上名号才行?
范五心里有底,在梦里没有死罪,顺嘴胡说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于是装出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低声道:“二位没见过奉天范城隍吗?我就是,在下暂住老徐大院,尔等赶紧松绑,某家还有正事要办。”
说完这话,范五等着俩警察毕恭毕敬的参拜自己,然后送自己回到老徐大院,至于徐麻子认不认得自己再说吧。
俩警察确实直愣愣的瞅着范五,但没有参拜,过了一会儿才说出一句:“病的不轻,他肯定不是住徐麻子那院。”
愤怒,范五很愤怒。
郭七都确定自己就是奉天城隍,这俩傻子居然不认,不是奉天人吗?不是奉天人当什么奉天警察,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年岁大一点的警察笑的合不拢嘴,手指范五:“老爷打光绪年间就当差,遇见的疯子多了,还真头回遇见冒城隍爷名头的,看你穿戴整齐不像有病,怎么回事你。”
另一个警察说道:“赵爷,您要是没见过,那我更没见过了,咱们石局长都未必见过,真该喊他回来瞧瞧。”
北市分局的老赵?局长石奉山?
范五实在不敢把这两个人联想在一起,又有一部书里的人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