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史
一人,二国,三次,四牙。
一个人,两个国家,拔三次,四颗牙,简略一二三四。
四颗牙是我的四颗智齿,被拔了三次,横跨中美两国。
小时候,不知道自己会长智齿。当同龄人有智齿疼时,家长们说: 立世啦!我从来没有所谓的这类牙疼: 火牙,立世牙。 概是因为我是我家家长眼里“不懂事” 那伙的吧! 所以,我一直以为我没有智齿。在中国那会儿, 我们不是定期检查牙齿,儿童也没有。 都是哪颗牙疼了才去看牙医。 然后牙医就只处理那一颗牙。 我们也没有被教育任何保护牙齿的方法, 当然“ 刷牙” 还是被告诉的。 但是又有一种说法在我小学时流行, 就是“小孩刷牙不好”。 天知道不好在哪里。 但是那时候刷牙都用凉水,春夏秋冬一贯如此。 自来水总是很凉很冰。 可想而知刷牙的效果。而且, 毫不夸张地说: 我是到了四十多岁才真正知道如何正确刷牙的!不过,我现在这么一大把年纪,还没有一颗假牙, 觉得坚持刷牙还是有用的,即使不能完全按标准的刷牙也是有一定效果的。
话说回来我的“智”齿开始疼,发生在我三十多岁的时候。 那种钝痛时来时不来的起初并没有引起我任何联想。就是那几年我总咬我的腮帮子。 民间俗语:咬腮帮子是 馋肉吃了!可是吃过肉了照咬不误!我的口腔溃疡也是连年无休止地发作。 讲话越多溃疡越厉害,一处没好另一处又发。各种霜啦片啦的几乎就不离开我的抽屉我的随身包。什么草珊瑚西瓜霜喉宝之类的,是我当年最最熟悉奉为至宝的药片。 后来就买最贵的激素类贴膜,因为其他的药效不够用。那种激素类口腔贴膜还特别标注有基础病的人慎用。教外语的老师用嗓子太多,原因归咎于职业也不为过。 何况那时候我是骑着车子东奔西走哪里有课就去哪里讲,酷暑寒冬雨雪冰咆,骑车南北鞍山贯通无阻。这样的忍受有好几年。 终于有一天我似乎领悟了: 这牙又疼又肿的,该不会是传说中的“智齿”吧? 难道我也长智齿了?!
当时我老弟在医院X光室工作,我就找他给我的牙齿们拍了X光。 拿到牙医那里得到的解释是: 我不但长了智齿,而且长全了四颗!一惊! 而且四颗都是“躺着”长的! 又一惊! 牙医看着片子说 “四颗牙都得拔掉!” 三惊!我实在是没有足够的精神准备。 “先拔一颗吧!” 我就急着想把那个折磨我很久的左侧牙处理掉,赶紧解除痛苦。也因为上课请假不容易, 还要和其他科老师调课什么的。
当时就开始拔牙准备: 打了口腔麻药。当护士扩开我的左边口腔时, 她惊到: 你这腮帮子都咬烂啦!哎……
开始拔牙了。牙医先用一个东西固定在我的那颗牙上, 然后用一个感觉是榔头的东西砸。 我的感觉是在工地干活,大锤砸在钢钎上的感觉, 那一锤一锤的巨响,在我脑子里回荡。 震得太阳穴发胀发疼十分难受。 我感觉牙师敲了很久,终于敲松了那颗牙, 然后就势拔了出来。那颗牙我留了下来,原来连上压根,那颗牙还很大。咬棉花止血,赶紧表示今天到此为止。实在是不想再遭罪拔掉其他的目前还没捣乱的智齿。当然开了消炎药。上午拔完牙,下午就去上课。现在想想当年我是有多拼哪!
下午站在讲台上很是难受,但是不能表现出来,咬着棉球坚持下来(没法咬牙了,呵呵)。 主要是太阳穴被震得很疼。 我的左侧太阳穴整整疼了一周左右才消停。 自然,我没有勇气再回去拔掉其他的牙了。心想再也不拔牙了。好在其他三颗智齿安然”横躺“在我的口腔里,从来没给我找麻烦。
几年后来到美国,定期检查牙齿。 每次牙医都不厌其烦地劝:拔掉智齿。 我说它们没给我麻烦不必拔掉啊! 可是人家说横生的智齿是个隐患,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感染, 会影响临近的牙齿也感染, 还有可能造成全身的感染云云。最主要的,牙医说智齿在咀嚼时派不上用场。也看到听到身边几乎所有的美国人都被拔了智齿。终于, 我又痛下决心: 拔…吧。
这里拔牙有两种麻醉: 全麻和局麻。 我坚持要局麻。不是因为价格的原因,是因为我对那种全麻,让你失去那段时间的记忆的全然不知的麻醉有些担心。醒不过来怎么办。早年看过一个美国小说叫 “昏迷”,很恐惧地描述医生和麻醉师配合将轻症病人的小手术麻醉后混进一氧化碳导致人昏迷不醒,然后他们偷偷地摘人体器官出卖 … lalala. (那时我真是超级敏感多虑).
现在我剩下三颗智齿。定好手术日子去了一个我牙医推荐的不熟悉的诊所。 我的固定牙医很好,但他不给拔牙。 拔牙算作手术需要单独的执照。 有意思吧: 以前在中国拔牙的是技师, 不要求是医生级别的,这里大不同。那天给我拔牙的是一位黑人牙医,又高又大。 他不是很亲切。局麻没问题。 先拔的上边的牙, 很顺利。 然后拔下边那个,开始不顺利了。 下边牙根多,复杂。那牙医不停地叫我张大嘴巴,张大张大,不停地抱怨 “ 你的嘴太小了!(You have a tiny mouth)” 至今我还记得他那细细的声音。呸!我看着他那张大嘴心里想没法说: 我哪有你那张嘴那么大啊!可怜我的嘴,拼命地张大,太阳穴又疼了,下巴感觉都要被卸下来了。 真担心还能不能合上了。 更糟糕的是: 他的工具弄得我喉部反呕。他在我的牙齿上绑了好几根绳子, 又好像用刀子锯。 每次他的工具碰到或接近我的喉咙部,我就要呕一下。 他警告了我好几次: 控制住,控制住,不要呕,你嘴里现在有很多东西,很危险。可是,我哪里控制得了我的会厌,只要稍微碰一下,它就反应。 终于,在一次又无法控制的反呕之后,他说: 今天不能做了。你全麻吧。于是他草草处理了一下我的牙,开了消炎药,打发我回家了。当然离开之前我和前台约了下次的时间。我用舌头去找我的牙,感觉他给切掉了一半似的留了个平面。
大约一周后我又去了那家诊所。 这次是另一个医生,原来那个那天缺席。全麻手术要准备很多,当然要禁食禁水。全部的细节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记得他们给我静脉注射了麻醉剂后,我说我感觉我要死了。 那个护士还重复了一句我的话,然后我就全然不知了。 但是似乎一恍惚,我又清醒了。 嗯? 麻药对我没起作用? 这可如何是好。 我对牙医说: 麻药没作用,我还清醒着。 牙医说:手术做完了! 什么? 这么快?我很狐疑。 “你的牙已经被拔了一半,所以我都没费劲就拔下来了。” 然后牙医给开了处方止痛药,比较强烈的维克汀 Vicodin。医生说过了麻药劲会很疼。美国医生特别爱给患者开止痛药。 有时候完全不必要的轻微疼痛也要给开止痛药。 总是问病人需要止痛药吗? 美国人真的一点疼痛都忍不了吗? 其实不是的。 但是医生的这种作为会导致很多人滥用药物。我家那位“大能耐” 这会高兴了:“ 这个药,我有!”。 回家之后我睡了一觉。 醒来他就给我吃止痛药。 我说我没觉得疼,先不吃。 他显出十分着急的样子:“ 先吃着,药物起作用有个实践过程,等疼了再吃就来不及了!” 我坚持不吃: “明天吧!”。其实第二天早上我也不想吃,因为没必要。 但是在他的吓唬之下我还是吃了一片。 但是很快我就觉得不对劲,很难受的感觉。 但是早上我有社区大学的课。 我说不去了,很难受。 但是他坚持让我去“没问题,你过一会就会好。 我开车送你去。” 在车上一路我都很不舒服。 到了学校,他卸下我,开走了。 我真的感到十分茫然无助。 正好前边有个垃圾箱,我勉强走过去对着垃圾箱吐了起来。我在想接下来怎么办。 蹲在地上呆了一会,感觉好起来了。 因为身体内容不下那种强烈的药物,吐掉反而好了。 然后我就走进教学楼,顺利地上了课。 接下来的几天,只是觉得缺牙的那地方是个大坑,吃东西容易掉进去,受了点影响。 其他的都没什么了。
此后,我的医疗记录上多了一项内容: 维克汀过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