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郭七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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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五六、七岁的时候就在这条街上奔跑,从这座寺庙门前不知经过多少次。但他从未正眼瞧过一次寺庙的山门,总是一阵风似的飘过。
他不知道这是座什么庙,就像他不知道皇寺庙是座什么庙,直到昨天他才在一本书中发现,皇寺庙里面根本没有喇嘛,那是一座关帝庙,里面供奉着关二爷。
乖乖,关帝庙为什么叫皇寺庙呢?或者本身就是他自己思维的误区。东西方向的这条路叫皇寺路,是因有这座喇嘛庙而得名,这座寺为皇家所建,故称皇寺。
所以,关帝庙又叫皇寺庙,在被拆毁建成小学后,就叫皇寺路小学。而这段历史没人讲过,老师不讲,家长也不讲,孩子们自然一无所知。
范五一直以为大家口称的皇寺庙是座皇家寺庙,皇家是满族,那么庙里住的自然是喇嘛。
这种一错再错的观念,如果不是因为写东西恐怕这辈子都不会纠正了。
寺庙门前有座雕像,是一只跪卧在地上的白骆驼,白骆驼上面有座佛像,金光闪闪。
寺庙的山门上有块匾额,上书:净土莲花实胜寺。
这座寺庙在范五搬离北市场后,政府重新修缮,还庆祝什么锡伯族南迁多少周年,说是座锡伯族家庙。
范五没听说过锡伯族,他觉得应该跟勇敢的鄂伦春是一伙人。在北市场生活了十四年,从没有人提过锡伯族,现在忽然出现一个如此陌生的民族,还如此大力宣扬,真有种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感觉。
山门无人把守,范五信步而入。
庙里有座大殿,还有石碑、钟楼、鼓楼。范五直接走进大殿,他一直不知道这座庙里供奉的是谁,或者说锡伯族人的神是谁。
大殿里的佛台上有一座佛像,是个全身漆黑的佛陀。
范五看着眼熟,他在努力回忆在哪见过。
他想起来了,前几天,他有生第一次在视频节目里看到有大师讲法,讲的是大黑天神。大黑天神名叫玛哈葛喇,又叫摩诃迦罗。好像是位能生财的佛爷。
在范五心里,佛祖都是面容白皙慈眉善目,通体黑色的从没见过,也没想过会有这种体貌。
这件事奇怪之处在于,他刚刚在视频节目中接触到这位大黑天神,几天后就在一本书里看到北市场锡伯族家庙里供奉的就是玛哈葛喇。这种连贯性令他汗颜,本来那本书已经买了大半年,一直不想看。可偏偏在获悉大黑天神后找出来翻看,这一看才知道陪伴自己十四年的正是这位黑佛爷。
范五眼睛直直的看着大黑天神,忘记下拜。在玛哈葛喇加持的环境里,他生活了十四年,不得不承认在他未来的无忧日子里有大黑佛祖的功劳,而他一身的侠肝义胆也许正是因为在关帝庙旧址上的小学生涯。
在正义和善良笼罩的空间成长起来的灵魂,一生仁义礼智。
范五神情有些恍惚,在现实与梦境往复的穿梭的确耗费精力。他合掌拜拜,默念几遍六字大明咒,仓皇逃出实胜寺。
如果,如果从小时候开始,范五就参拜玛哈葛喇,那么到现在该是多么的殊胜美妙。上苍给了他机会,可他并未把握,谁之过呢。
无知和以讹传讹造就自以为是,包括自己那位太姥爷,还说什么可以请皇寺庙里的喇嘛,皇寺路小学的庙里有喇嘛吗?这是听谁说的!当然,这都是范五说的。
实胜寺前并不热闹,也许还没到庙会的日子。范五左右瞧瞧,自然没有看到铁鹰,更没看见老何。
又走了一会儿进到发舒里胡同,祥德旅馆就在眼前。范五在想是先去看看钱老板回来没有,还是直接回老徐大院。
思考的结果是回老徐大院,在会见韦向天之前,一定要争取时间多打听些这老土匪的底细,到时候也好随机应变。
走进大院,院子里没人,范五径直回到东厢房。
屋子里一切如旧,很干净,看样张妈给打扫过。屋里有些闷,范五推开窗户。因为窗下是葡萄架,怕进蚊子,窗户经常关着。
躺在炕上,鞋也没脱,浑身酸疼。这几天折腾的,把范五累坏了。
用一事无成形容这几天一点都不为过,不但一事无成还牵扯出更多困惑。
在现实生活中,范五一直觉得有神佛保佑,每当遇到大难临头必有贵人相助,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没想到在这个梦境里也是这样,被土匪劫持时忠木出现解救,被二神要挟时有绝尘撑腰,就连强敌韦向天都奈何不了自己,忠厚的文澜保着自己。
如此得意的人生,让范五对这个世界有些眷恋。如果每每都能这样有惊无险那该多么惬意。
事情还没有完,荒地沟的事还没有办,这件事关系到现实世界中范五的人生。他对大富大贵没有兴趣,只想平平安安经历此生,而家族亲戚的种种厄运让范五心惊肉跳。
这种事如果只有一起那叫偶然,有两起那叫巧合,有三起那叫倒霉,直到出现第四起时范五才悟出来那叫邪门。在第三代族人步入老年的起点,范五很想揭开这个谜,到底是因为家族遗传病史,还是真的有妖魔作祟,时不我待。
在他正想着去了荒地沟怎么入手,门外有人说话:“兄弟,回来了?我看窗户开着。”
山东口音,范五的太姥爷在说话。
来的正好,此时范五已经没有乱了辈分的内疚,这个世界个个都得给自己面子,太姥爷也只能屈就。
“是徐大哥吧,我刚回来,请进吧。”
范五从炕上坐起来,并没下地迎接。徐麻子一拉屋门走进来。
“回来告诉我一声啊,好让张妈准备晚饭。”徐麻子笑眯眯的看着范五。

看,又是一位无事献殷勤的,一间小破屋子至于吗。范五没动弹,拍拍炕沿:“坐,这两天跑累了,想先躺会儿。”
徐麻子坐在炕沿上,打量着范五:“可不,精神头不足。去哪了这是。”
范五知道徐麻子扯这些闲篇只为引出正题,他惦记的是那份房契。
“我还能去哪,找朋友索要房契,我离开奉天前得把这事办妥。答应徐大哥的事决不食言。”
范五信誓旦旦,徐麻子两眼放光:“那可真是辛苦兄弟了,还是那句话,你得开个价,白给我可不要。”
对于高风亮节的徐麻子,范五真想直接告诉他:白给你不是稀罕你,是我爹妈穷,结婚没房住,得白住这间。要是没这间房,范五爷我怎么投胎。
“徐大哥,你家大业大,不差这一间房。我范五也是说话算话的汉子,说送给你就是送给你,房契一到立马交接。”
徐麻子果然老道,他这通话是再将范五一下,逼范五重复一遍曾经说过的誓言。范五按他的意思又说了一遍,徐麻子喜形于色。
“想不到我徐麻子天生好命,结交了兄弟你这么仗义的朋友,哥哥高兴。走,今儿不在家吃了,咱们下馆子去。”徐麻子边说边摸兜里,约摸揣了多少钱。
太姥爷的小气是出了名的,今天肯请范五下馆子,是真的下了血本。闯关东的生意人发家靠的就是节俭,头回请范五吃火锅就是一次巨大浪费,徐麻子本已心疼不止。
那次是为了劝说范五出让房产,没想到投入便有产出,范先生不但欣然同意,还附加条件:免费。这是徐麻子做梦也想不到的,如果再下点本钱,没准还会有馅饼从天上掉下来。
“上哪家吃,兄弟尽管点。”徐麻子屁股离开炕沿站起来,有点迫不及待。
范五想去红旗饭店吃,可惜那时还没有,除了聚宾楼也不认识别的馆子。
“咱们就聚宾楼吧,那的菜我吃着顺口。”范五说。
其实,所谓聚宾楼的菜,范五也没吃过几口。他小时候跟着徐麻子的三儿子,也就是他的三姥爷去过一次。三姥爷喝着啤酒吃着炒菜,范五搂着盛满白米饭的饭碗,看着菜量那么小的盘子,真不敢放开嘴吃。他怕把菜吃光了,一会儿三姥爷无菜下酒,会被啤酒辣死。
两个人并肩出了院子,向聚宾楼走去。
街上挺热闹,还有几队巡逻的日本宪兵走过。今天的景象与范五第一天降临时完全不同,富有更多生气。
日本宪兵戴着白袖标,袖标上写着宪兵二字。肩膀上扛着三八步枪,一列纵队六个人,步伐整齐。
范五看的眼直,忘记了走路。
徐麻子走前两步又回来拉范五:“兄弟,这有什么好看的,乐意看宪兵走步,等回家让你大侄子走给你看。”
范五一阵眩晕,太姥爷你可别毁我了。你的大儿子那是我的大姥爷,什么大侄子,乱伦理乱辈分要折寿的你知道吗。
俩人走到聚宾楼门口,小伙计收拾的干净利落,肩膀上搭着条白手巾,正招揽客人。
徐麻子好像也是这里的常客,小伙计认识他。
“徐老爷来了,两位呀,咱们是雅间还是散座?”
雅间比散座的菜贵一些,范五可舍不得太姥爷破费,那花的都是自己家的钱。再者雅间惹眼,掌柜的一般都会问雅间客人是谁,只怕慢待了。
郭七还在聚宾楼,范五最怕遇见他,跟他一说话就得让徐麻子疑惑。如果因此妨碍自己打探消息,岂不是得不偿失。
“散座吧,雅间憋闷。”范五说。
徐麻子立刻奉迎:“对对,就俩人,找个僻静地方说话就行。”
小伙计引着俩人到靠窗的一个角落,俩人点了四个菜,要了一壶酒。酒还没烫热,菜也没上齐,俩人说着闲话。
小伙计远远的站着,他得菜上齐了才能再次去门外揽客。
这时,有个人走近小伙计,跟他问了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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