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等了一会儿，就见高毓民推着一个登机箱过来。她跟着他刚走进头等舱候机室，高毓民就问服务员，要升一个头等舱还有没有位。服务员拿着凌云的登机牌和证件去办了，凌云看着高毓民，问：“怎么啦，一会有事吗？”
高毓民无奈地看着她，没好气地说了句“是”。这个女人智商估计超过130，情商应该也不低呀，不然这十几年是这么混过来的，平常也能说会道的。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
凌云哦了一声，就左顾右盼不言语了。按规定，只有分行级领导出差才能坐头等舱，她从来就坐经济舱，有时候自己花钱升一下舱。前两年和高毓民单独出差一年也有好几次，她都从来不升舱，上下机时跟着他搭贵宾摆渡车，到了机舱就各走各的。他从来没说让她来头等舱，她就想领导可能想要私人空间，也没问他是否需要自己陪侍左右。象今天这样也不问她，还拿自己的金卡积分给她升舱，还是第一次。
她突然想到最近发生了很多第一次，让她准备礼物是第一次，那啥当然也是第一次。她首先想到的是，一定是颜苓都是这么干的，把他给惯坏了，不光干公事连他的私事也解决了。这么一想，她就好生烦恼。
坐定后，两个紧邻的座位中间有隔断，凌云个头小，坐下去就不那么方便和旁边说话，高毓民似乎也没有和她说话的意思，拿出一叠文件出来看。凌云就自顾自地吃了晚餐，随便找了个英文电影看，带着耳机居然就睡着了。等她醒来时是空姐叫她调好座位。她看了一眼高毓民，他还在看什么文件，也不知他这几个小时是不是一直都这样。
他低着头，眉头微微皱起，对舱里的骚动浑然不顾。凌云看着他的侧脸有点呆了，对呀，这才是我熟悉的高行长，沉迷工作的英俊男人。我也就是他得力信任的下属，这种关系最好。想到自己这些天心里的阴晴不定，凌云觉得有点可笑。自己既不可能也没必要象颜苓一样。单从竞争的角度，也最怕重复对手的策略。
想到这，她就对高毓民展颜一笑，问道：“高行，你一直没休息啊。”高毓民闻声抬起头看到一张笑脸，略感意外，他准备的安抚工作还没开始呢。
坐上肖鹏给叫的专车，凌云恢复了活跃，问他明天的安排，又汇报了自己要去做什么，一副同仇敌忾势必搞定总行的样子。到了酒店，前台又帮凌云免费把标准房升成了高级行政房，和高毓民相邻。凌云做调皮状，对高毓民说：“我今天人品好到爆，对不对，领导请我升舱，又请我住高级房。”
高毓民本来还有点头疼，担心她不那么好哄，不懂事地跟他闹别扭，现在看她满血复活，又有点怀恋她那小女儿态。
和以前一样，凌云在房门前对高毓民说了句“晚安”，就开门进去了。 高毓民看看情况觉得也不必找她了，自己也确实累了，就放下这个心思，进房休息了。
第二天，凌云九点多钟就去总行信用审查部了。这是个大部门，占了一层楼，一个大大的空间只用一些和格子间差不多高的文件柜隔开，分割成几个区域 。沿着周围玻璃窗的，就是各个磨砂玻璃隔起来的小办公室，是部门级领导的办公室和会议室，下面二级部的头儿都只是一个靠窗的稍大一点的格子间。就这办公环境，比分行差远了。
这是说同级别的人，部门老总和分行长是一个级别，二级部的老总去分行挂职至少也是个大部经理，在分行是空间宽敞的大办公室，可以养花养草。可是大家都想挤在总行，皇城跟下，自是不同。 一个信审员就可以毙掉分行辛辛苦苦营销来的大客户，连分行长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所以分行的人过来，在这里就只有站着的份。当然这也不能怪总行同事们，因为各人都忙得要命，也没空让你坐下来舒舒服服地陪你聊天。电话声此起彼伏，要不就是夹着个笔记本窜去各会议室开会，一片兵荒马乱。
领导们都在开会，她就去拿着恒远地产项目的信审员那里，那是个30岁上下的年轻帅哥，人大毕业后去日本东京大学读研后回来的，桌上堆满案卷，肩膀上还夹着听筒听着一个电话，嗯嗯啊啊半天，都没抬头看她一眼。
凌云站在旁边耐着性子等他打完电话，赶紧直入主题问他恒远项目有什么问题，她可以向他汇报一下。那小子总算抬眼瞟了一眼她，说：“什么？恒远地产，还没看呢。这种综合授信项目还要等等，等新的房地产信贷政策。”然后就又去噼里啪啦打他的电脑。
凌云站在边上，想起有个支行长说的，去了总行，就觉得自己是个丫鬟，站在信审员大爷身边，只差端茶打扇。凌云苦笑一下，跟他是说不上什么的，还是等着房地产信贷组的王总一会回来再聊。她不露声色地把一个写着Catier的小盒子放在他桌面上，笑着跟他挥挥手就走开了。
王总跟她以前有过交道，算是熟人，请她在她靠窗的格子间坐下。凌云先把手上的纸袋放在她桌脚，说：“我上次逛商场看到这个丝巾，觉得蛮衬你肤色，不知你喜不喜欢。”王总推辞道：“干嘛这么客气，劳你费心怎么好意思。”凌云笑了笑就将话题转到项目上，两人详聊了一下，果然是总行正在研究房地产行业信贷，总的来说是要更支持的，让她等等。
高毓民没有交代她什么事，她就中午约了广州分行借调在总行的两个相熟的同事一起吃饭。说是借调，对分行来说相当于驻京办人员，负责总分之间的沟通对接和情报传递。
她在总行办公楼的旁边定了一家粤菜馆，三人一起走过去。刘晓清是公司部的高级经理，她以前的下属，徐明泽是计财部的总助，以前也相熟，凌云就是他们的娘家人。吃着家乡菜，刘晓清就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了。
凌云说：“行长到了也两三个月了吧，还没什么动静呢？”
刘晓清说：“不是马不停蹄地调研嘛，分行也去了好几家。”
凌云吃惊地问：“怎么没有去广州啊？”凌云从不怎么关注总行网站，都没注意到这些。广州是规模第三的大行，按说新行长应该首先去的。
刘晓清凑近来说：“咱们行长是老行长的人，只怕要……”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凌云脸色都变了，虽然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可也不能这么毫无理由地赶尽杀绝吧。她知道高毓民心情不好肯定与这有关，可也没想到有这么紧急，任期还有一年多呢。
两人看她的脸色，才想起她和行长的关系，徐明泽于是安慰说：“也不一定的，老行长刚退，还是余威犹存的，好几个副行长都是他一条线的，新老板一言堂还是不容易的。再说还有董事长呢。”
可凌云知道，如果这么低层的人员都知道了这样的消息，只怕就是比较明显了。
凌云回到酒店，看看高毓民还没回来，就觉得没精打采的，下午也不想再去总行混了。
她当然是不希望高毓民走，自己脑门上是已经贴上了他的标签，新行长来就算不计前嫌，她再上升一级的事也是要重新来过。新行长未必看重她。凌云知道自己不是高情商的人，之所以能得到高毓民的亲睐，还是正好有这么一个机会给他看到了自己的能力，并且助他做了他想做的事。本来想在他任期内的一年多时间有个结果的，现在的烦恼已经不是她和颜苓之间的事了。凌云突然觉得很无能为力也很无聊。
她想象着现在高毓民的心情，就确信那晚他是想在她这儿找点安慰的。她突然有点后悔，觉得自己应该支持他的。无论如何，高毓民都是一个好领导，他来广州这几年，大刀阔斧地改革了原有架构，又不顾成本增加摊薄当期利润，加大步伐在整个珠三角设置了二级分行，广州分行已经非三年前可比。新行长却罔顾这些，就因为他是老行长带出来的人，就要直接拿掉他，不知塞到什么角落去，可想而知他的心情。
凌云就这么一时同情自己一时同情高毓民，听着外面的声响，却一直等不到他回来。她发了个微信给他：“我已经办完事，怎么安排？”等了大半个小时，才收到回复：“你自己安排。”
凌云知道高毓民周末会回家，应该不会来酒店了，她今天也可以回广州了。可她觉得疲惫得很，实在不想舟车劳顿。这些天发生的事情，让她很想和谁诉说一下。她想都没想——也许她一直在想——拿起手机又发了一个微信：“在哪儿？”
她躺在床上，等了好一阵，听到叮的一声，她连忙举起手机一看：“西安。U？”
她一阵失望，回到：“总行。” 过了几分钟，又是叮的一声：“晚上回，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