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次:当医生
活动ID 蒙古大夫
大四结束的那个暑假,我和一些同学获得了在北京军区总医院实习的机会。那是一段充满新鲜感和自豪感的日子。每天,我们一群正当花季的少男少女,得意地穿着白大褂,在那个代表着全国顶尖水平的医院里,煞有介事地招摇过市。现在回想起来,那曾是一道多么亮丽的风景啊。可惜的是,人往往在青春远去的时候,方意识到它的美丽和短暂。
当我身穿白大褂行走在园区中的时候,常常被人追着喊大夫,这时,我会下意识挺直腰杆,摆出一副成熟老练的样子。即使大部分问题仅仅和问路有关,我依然期待着再一次被尊称为大夫的机会。
实习时,我们被分成若干小组,去不同的科室轮转。在门诊部,放射科,检验科,还有住院部等科室实习的时候,我们只能在一旁观摩,熟悉大夫的诊断步骤,了解仪器的工作原理和操做方法,研究诊断结果里面都包含些什么样的信息和数据。只有当病人需要帮助的时候,比如推轮椅,帮着上下检查床等,我们方获得施展身手的机会。
只有一个科室是例外的,我们在那里得到了实际动手的锻炼,它就是心电图室。做心电图的时候,病人脱去上衣躺在检查床上,先给病人戴上手环和脚环;然后在胸部的不同位置贴上电极;最后,启动心电图机,打印出一定长度的心电波形。心电图机操作起来简单直观,对经验的依赖程度也比较低。我们在大夫的指导下实践了一番之后,争取到了独立工作的机会。当然,我们做的,仅仅限于操作机器获取心电波形。打印好的心电图要交给真正的大夫,由他们出具最终的诊断报告。
那几天,我干着大夫的活,便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大夫的称呼,过足了当大夫的瘾。每天,来心电图室的病人络绎不绝,我先后给很多病人做过心电图,现在回想起来,只记得三位病人了。
第一位病人是一位16岁的美丽少女。女孩子的身型单薄,但是已经初显女性诱人的凹凸;她的面庞干净得几乎有一种透明感,她的眼神清澈中带着一丝丝的惶恐。尽管我自己也很年轻,但我可以确定,她比我还要稚嫩许多。因此,我在看她的检查单时,特别留意了一下她的年龄。我忘不掉她褪去上衣时,满脸的羞涩与无奈。当我将电极贴在她胸上的时候,她细腻紧致的肌肤,小巧而紧实的乳房,分明处在僵硬紧绷的状态。青春前期的女孩子,真的就是含苞待放的花朵,那份娇嫩与矜持,是怎么装都装不出来的。
第二位病人是一位老奶奶。老奶奶衣着得体,举止优雅,说一口好听的京片子,一看就是一位受过教育有修养的老人家。老奶奶躺在检查床上之后,她前胸松弛的肌肤,因为重力的作用,像液体一般流向身体的两侧。老奶奶以前应该比较胖,消瘦之后的皮肤和皮下组织,失去了脂肪的支撑和滋润,再加上衰老导致的弹性丧失和胶原蛋白流失,呈现出一抓一把的失水状态。我怕电极和老奶奶的皮肤贴合不紧密,操作的格外小心。老奶奶看出我的担忧,自我解嘲地说,不好意思啊,年纪大了,皮肉都松了。和那位身心都绷得紧紧的小姑娘比起来,老奶奶的身体是衰老松弛的,她的整个精神状态也是松弛坦然的。我看到了衰老带给身体的触目惊心的变化;我也看到了人在阅尽了人生的风霜之后,内在的云淡风轻。
我印象最深的是第三位病人。他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从衣着和神态来看,我几乎可以断定他来自外地,而且应该是小地方来的。在这种级别和水准的医院里,被疑难杂症折磨着的外地病人,在求医者中占相当大的比例。小伙子皮肤黝黑,身材瘦削,最醒目的是他的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我要求他脱去外衣,躺到检查床上。我给他贴电极的时候,发现他的心脏在跳动的时候,整个左胸都跟着震动。我甚至有一种感觉,他的心脏似乎要冲开保护胸腔的肋骨,从瘦瘦的身体里面蹦出来。我想起了上临床课的时候,老师讲的一些有代表性的病症。不错,他应该是有严重的甲状腺亢进。
老师说过,甲状腺亢进的患者,基础代谢率很高,导致身体消瘦,眼球外凸,眼神格外明亮。同样,因为新陈代谢过于旺盛,他们的心跳快速而且强烈,严重的情况下,甚至隔着衣服都可以看见心脏的跳动。这个小伙子身体的几项异常表现,都是甲状腺亢进的典型体征。
检查结束后,小伙子一边穿衣服一边问我,大夫,你看得出我得的是什么病吗?他穿好了衬衣,指着心脏处接着说,大夫你看,我的心脏跳得有多厉害,隔着衣服都能看的见。
我非常肯定地说,我觉得你得的是甲状腺亢进,你赶紧去问问你的医生吧。
小伙子的症状很明显,让他来做心电图的大夫,当然看得出他的甲亢。但是,真正的医生是严谨负责的。现代医学框架之下,医生的诊断报告,是以临床经验为起点,分析和综合了各项检查数据之后,得出的慎重结论。而我,那时还不是医生,凭着刚学到的一知半解,自以为是的以医生的名义对患者提出建议。现在回过头看,我当时实在是有点鲁莽和不知轻重。
过了几个小时,小伙子又回来了,这次,他是专门来找我的。小伙子说,大夫,你太厉害了。我真的是得了甲状腺亢进。
我做了一次蒙古大夫,还好,我蒙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