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四月,我结束了自己在深圳将近十年的生活,只身一人,带着我仅有的两千多美元,来到美国. 在罗湖桥出关的时候,我的心情十分复杂.看着前前后后的人,有情侣,夫妻,一家老小,也有去香港或者台湾与亲人团聚的人,几乎每个人都那么快乐兴奋,告别,拥抱,挥手,拍照,很少有我这样行单影孤的女人,而且,我去美国没有目地,我不知道什么在等着我,象好多年前我来深圳一样,一无所有,勇敢无畏,可那时候,我年轻,二十三岁的心情,经得起孤独和寂寞,三十二岁的女人,漫无目地的远走异乡,多少有些凄凉和无奈,这其中的缘由,不是几句话能说清楚,离开是我无法选择的,去美国,恐怕也是无法拒绝的机会,人生很多的转折是这样的,你的路有很多,但能走的,或者各种缘分让你走的,就是那一条非走不可的路.
在落杉矶停留了两个月,我就在一家中介公司的帮助下,在美国西部的一个偏僻小城的中国餐馆找了一份工作.真的是一切从头开始,我的那一点点英文到了美国完全派不上用场,我看不懂饮料,啤酒,加上紧张,第一个星期就频频出错,老板的训斥和冷脸让我非常难堪,那种日子真的是度日如年,可是我除了坚持,别无选择.干了大约一个月左右,老板找到了一个熟手的女伺应,就辞了我.我决定留在这个小城,自己开始探索美国.
我在图书馆旁边的一栋小公寓那里租了一间房子.又到当地唯一的一所大学联系办理入学.
我很喜欢我的小房间,真的是个小房间,一张单人床就几乎占了房间的大部分空间,床的一侧有一扇窗户正对着街道,房间的另一侧是厨房,门边是一个洗澡间和厕所.地毯是很旧了,已经看不出原有的颜色,但还算干净.我在周末的庭院里的大甩卖的时候买了一些锅碗瓢盆,一个小收音机,一套旧的百科全书,所有的加起来不到十块钱,我已经有了一个象样的家了.
早晨起来,阳光照到我的小百叶窗上,透出红色,看到外面安静的街道,美丽的草坪和形状各异的房子,我就起来散步.然后到图书馆看书. 图书馆真的是我喜欢极了的一个地方,宽大的桌子,各种各样的书籍,图书馆的工作人员也非常亲切,我从来没想到办一个借书证是那么简单,你可以用任何能证明你是当地居民的单据,电话帐单,水电费的帐单和房租都行,完全免费,马上就有一个卡给你, 可以借二十多本书,真是美妙. 图书馆除了可以借书,还有很多与读书有关的活动,那时正是暑假,有很多小孩子的读书会,我为了练习英语,也跑去参加,和孩子们一起听故事看书,几天下来,我已经成了附近孩子们的朋友.
我的英文慢慢地可以和孩子们交谈了,他们非常友好地向我介绍周围的生活。一个叫李萨的女孩大概有十岁,但是已经有些像大人的样子了.通过李萨,我认识了她的全家,她的妈妈是一个开朗,有些福态的中年妇女,他的爸爸倒是显得年轻,李萨告诉我那是她的后父,弟弟是妈妈同后父生的,后父是比妈妈年轻很多,反正她说她不喜欢后父,但是她得忍受,一直到十八岁她就可以离开家了。
有一天,李萨到我的小房间来,告诉我她明天过生日,邀请我去他们家参加她的生日聚会,我很高兴地接受了她的邀请,还问她我去的时候要如何表现才不会失礼,因为我没有参加过生日聚会,李萨很奇怪,那你在中国没有过过生日吗? 我告诉她我小的时候几乎没有人提起过我的生日,偶尔妈妈会突然想起来,大多数都是过去了几天了,然后就是下面条的时候在我的碗里加个鸡蛋,就算是补上了生日了。
在李萨的生日会上我看到了她的好几个朋友,都是十岁左右的女孩,李萨像献宝一样把我介绍给她的朋友,她的朋友都惊讶极了,在她们生活的小镇,的确是很少外国人,更何况一个来自中国那么遥远国家的外国人,想想看,就像陕西的大山里,突然来了一个美国人,孩子们也会惊奇。我索性就当了这样的珍奇动物,摆好了给孩子们发问。孩子的父母这时候完全是一副听命于子女的样子,李萨是小寿星,我看她把妈妈和后父都指挥得团团转,晚上好几个小孩还要在李萨家留宿,李萨的妈妈要一个一个地打电话通知她们的父母,在我看来,李萨很受宠了,还那么暗怀反心,想要一到十八岁就搬出去。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呀!
夏天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了,我一面到学校的学习中心去上英文课,一面在办入学的手续.虽然很多时候很孤独,但我告诉自己要坚持下来.就像一棵野草,无论到哪里,只要有阳光,空气和水,就一定能够生存下来.
有一天早晨,我被一阵霹霹啪啪的响声从睡梦中唤醒,抬头看看窗户,还以为是下大雨点了,仔细一看,“哇!”是一群一群的飞蛾,向我小小的窗户冲击。早霞如同彩带般在天际一抹,红艳里吐露出金黄,白色的飞蛾拍打着窗棂,这不是惠特曼诗歌里的景象吗?读>的时候,我永远也想像不知道飞蛾拍打着窗棂的声音会如此美妙。人要在沉静到寂寞之后,才会发现生命和大自然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