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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婧此刻最想念的是家里的那面贴满记忆的照片墙,那里充满她和莫涛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留存下最美好的旅途记忆,一起走过的路,一起吃过的饭,和无数浪花般细密的小欢喜小淘气和小思念,本来以为他们会彼此拥有直到暮年,但是余生太短,命运只给了她短短的几年,幸福像只蝴蝶停留在时光定格的那一页。
安婧的大脑不受控制的天马行空,也许在这个世界之外在某个平行世界里,她心想事成成为了他的妻子,他们有了幸福的家庭,有了3个可爱的孩子。她开始想象在平行世界里他们会做些什么,也许下班后一起享受浪漫的晚餐,隔着烛光双手相握,在红酒的醇香里凝视彼此温暖的笑容;也许他们会去城市广场散步,然后在草野的山坡上眺望星空;他们常常在路边的奶茶店看看车流,偶尔会去电影院看个通宵;他们的家里会挂上可爱的串串灯,孩子们在里面跑来跑去好像生活在童话般的城堡里;春天的时候他们一起去郊游,在花草树木溪流山林间嬉戏野餐;他们会在把沙发搬到窗口,一边喝着暖茶一边看秋天的黄叶;在每个圣诞节里他们一起准备礼物,布置圣诞树摆放装饰挂件;他们也会庆祝每一个相知相遇的纪念日;他们喜欢看孩子们吃饭的样子,喜欢他们脸上那种满足又幸福的表情;即便他们都白发苍苍,依旧有说不完的话,看不够的风景;那时的她会依偎在他怀里倾听他诵读着书中最爱的句子,空气里飘着麦茶的清香,窗外飘着白雪;他们会珍惜和拥抱每一个每一个在一起的日子,就好像时光永远不会流逝,他们庆幸每一天都会重新开始,但是他们却可以不断不断地爱上同一个人,一直到永远.....
安婧沉浸在这些甜蜜的幻觉中,但只要照一照镜子,她就立刻从卖火柴小女孩点燃的火光里回到了冰冷的人间:她还是那个她,没有王子,也没有舞会,过去就算忘不掉也回不来了,而未来一片茫然无所期待。
她对着镜子仔细查看胸口,红肿比过去又大了一倍,颜色看上去越来越狰狞,即便不触碰也会感到刺痛。学生村有个药店,安婧去买了些止痛药,如果实在痛得厉害就吃上两片。学生村里有不少小网吧,里面不分昼夜的挤满了逃课的学生,只要花上几十块钱就能够用上一整天,但是安婧不敢进去,害怕自己克制不住回去查看邮箱。她的手机一直被扔在背包的夹层,不开机是因为怕被定位找到,不开机也是因为她害怕看见莫涛两个字,担心自己的孤勇扛不过他的呼唤。她还去市场买了两顶假发,以后出门就多了一层伪装。
每次安婧下楼都会看见好多乌鸦在门口踱步,它们转动着黑色的头颅,等待着什么。更多的乌鸦蹲守在农家土楼外的几棵大树上,没完没了的盘旋呱噪,还时不时地围着这栋土楼转圈圈。
这些乌鸦哪里冒出来的,太晦气了!老板娘怒不可遏,叫上几个帮工挥动着长杆和扫要驱赶这些煞星。几只黑色的哨兵蒲扇着翅膀直冲下来,尖利的喙眼看着就要戳到老板娘的眼睛,老板娘尖叫起来落水般双手一通乱挥,那黑色的身影一个漂亮的翻身紧贴着她的头发折向天空,啪嗒啪嗒在老板娘的头顶投下了一泡白花花的鸟屎。围观的乌鸦们此起彼伏地呱呱大笑,又一只乌鸦不知道从哪里衔来了一俱老鼠尸体抛在地上。老板娘看见那被啄掉头颅的血肉模糊的东西直接就昏了过去,从此没人再敢挑衅乌鸦军团的权威。期盼着它们搞完聚会自己散去。
可是几天过去了,土楼外的乌鸦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越聚越多,天空中时不时腾起几抹变幻多样的黑云,那是变化队形的鸦群,黑云般时高时低,当几个鸦群同时翱翔,铺天盖地的黑色羽毛上下翻飞景象颇为怪诞;而到了黄昏,四面八方归来的乌鸦们密密麻麻地蹲满枝丫,对着土楼开始了它们的黄昏大合唱,那撕裂耳膜鼓噪声简直可以用恐怖来形容。
自从出现了乌鸦军团,没人敢来杂货铺买东西了,土楼里的住户也都纷纷急着解除租约尽快搬出去,就算无法马上搬走也尽量不出门,或是出门就跟准备去挖地雷一样头上顶着个脸盆。老板娘唉声叹气到处打听驱赶乌鸦的好办法,有人说干脆把这些树烧了,或是投毒把乌鸦毒死,也有的说用农药喷雾,还有人说不如请神婆作法又或是干脆报警寻求军队的帮助。老板娘说乌鸦很记仇,如同它们报复,自己一辈子只怕都不得好过了。
安婧大概是唯一一个不觉得乌鸦可怕的人,甚至渐渐发现了乌鸦的异常之处,每次只要她出门,天上就会有一小股鸦群跟着自己,一会儿前一会儿后,自始自终。一开始安婧觉得也许是碰巧,乌鸦跟着自己做什么呢?于是她试了试,她向东它们绝对不向西。她停下来进商店买点东西,它们就落到周围的树上耐心等待着 ,她穿街越巷,戴上不同的假发,但是乌鸦卫队总是轻易把她认出来,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天空中的同伴。
但乌鸦卫队除了跟着她,并没有恶意,慢慢的,安婧也就由着它们了。好几次她恍然以为看见鸦群里有个蓝色的亮点,可是那蓝光速度很快总是不等安婧看清楚就一闪而过,被成群结队变换不停的黑云遮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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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吃了很多天的泡面和饼干,安婧也觉得腻烦。黄家湾的街面上到处都是卖快餐和汤面的小店。但大多店面不大,厨房的炉子旁边摆放着水壶、没了盖子的面粉桶、菜筐子、还有装了油盐酱醋的陶罐,铁锅铁铲紧挨着炉子,墙角装剩饭的垃圾桶散发出馊味,和热气腾腾的饭香汇在一起。
安婧选了一家看起来稍微干净一点的小饭馆,排队的年轻人里不少穿着睡衣,缇着拖鞋,一边跟着队伍前移一边玩手机。安婧跟在队伍里,轮到她的时候,要了一份扬州炒饭。
靠门的方桌刚好空了,她端着盘子过去将食物放在了桌上。桌子没擦干净还有老大的一片污渍,看看服务生忙得跟陀螺一样,大概是没时间来清理的。安婧自己去放纸巾的盒子里拿了几张回来准备擦桌子。只这么一转眼的功夫,一个男孩斜插过来把一罐饮料抢着放在了桌子上,他一屁股坐下,又抬腿踩住旁边的椅子,右腿上刻着一大片龙纹刺青。他看也不看安婧对着排队的两个朋友喊,这里,这里!
安婧急忙过去,说道,不好意思,这张桌子有人了。我是坐在这里的。
噢,哈哈哈,对不住,你换一张桌子吧,这里老子已经坐下了,刺青男痞着脸。
不是啊,我先把食物放在这里的,安婧指指桌上的那盘炒饭。
刺青男端起盘子直接放在了脚边的椅子上,斜着眼睛说,没有啊,哪里有什么饭?
安婧知道自己遇到无赖了,刺青男是存心要抢她的桌子。她又气又急,环顾四周想找个人评理,老板没有抬头,锅里冒着烟,他甩动起锅铲又倒进了几枚鸡蛋。食客们看手机的看手机,吃饭的吃饭,谁都不愿意多管闲事。
刺青男挑衅地抖动着大腿,冷笑说,嘿,你换张桌子吧,看也没用的,老子先坐下来了就是老子的桌子。
安婧火气上涌,拉住旁边经过的服务生投诉。服务生一看刺青男早已怕了,何况她自己亦是忙得不可开交,如何肯管闲事,只能一脸为难的说,姐姐,我什么也没看见啊,你让我怎么评理?
刺青男笑得更开心,一副看你能把我怎么着的嘴脸。看见服务员也不敢惹他,他更是无所忌惮,抬脚踢了踢椅子上安婧的那盘炒饭,对服务员吼,这谁的垃圾啊,怎么放凳子上,服务员,赶紧拿走!
刺青男的哥们买好饭围了过来,其中一个人高马大的胖子看见安婧还站在桌边不肯离开,恶声恶气道,哪里来的苍蝇,飞一边去!别挨着爷们吃饭。
服务员拉了拉安婧的胳膊,小声劝说,算了,算了,你就把桌子让给他们吧,他们人多....
姐姐, 别盯着我啊,要不就跟我们挤一块吃吧,我们正缺没女伴呢。刺青男流里流气地一拍大腿,嬉皮笑脸道,来,做这里吧!几个朋友都哈哈大笑起来。
无耻!流氓!安婧骂道。
你骂谁?刺青男一口吐沫吐在了地上,举起拳头作势要打。
给我朋友道个歉,胖子推了安婧一把,安婧本来就瘦得跟柴火棒一样被推得连连后退,差点儿摔倒。
就在这时只听得呱呱呱呱两声,两道黑剑直扑下来。盘子哎呦哎呦地惨叫,手臂上多出了几道红艳艳的抓痕,鲜血直流。又一只凶悍的乌鸦从天而降,蒲扇着翅膀啄向胖子的眼睛,幸亏胖子低头躲了过去,但是额头上也被啄出一个大血口子甚是骇人。
刺青男见胖子受伤,脱下衣服卷成鞭子来驱赶乌鸦。乌鸦们瞪圆眼睛神态凶狠,眼角带着血红,呱呱几声,锋利的爪子钩子一样挂住了刺青男的肩膀,一拽就扯下一片血淋林的人肉来。
店里吃饭的客人何时见过这等惨烈的景象,丢下正吃了一半的食物就往外跑,桌椅板凳都给推翻了。店老板也扔了锅铲关了火,一边对服务生暴吼,拿扫把赶,快点!自己跑去后面拿电话报警。
安婧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看乌鸦们源源不断地涌来,围住刺青男和胖子发起攻击。与此同时自己的面前却出现了一道黑色的羽毛墙,她的乌鸦卫队将她护在中间,任谁都无法突破这道坚固的乌鸦防线。
乌鸦确实是在保护自己,安婧又惊疑不定,可是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她被挤到了屋子的角落,远远传来警车的鸣笛。从嘹亮而纷乱吵闹声中,安婧听到了一个金属般声音出现在她的耳畔,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这声音如此清晰离自己很近很近,安婧抬头寻找,果然在店面牌匾的木板上方看见一个柚子大小的球形物体。它稳稳地悬浮在半空中,通身闪动着宝石般明亮的蓝色光泽,它的每一面都是等边五边形,每一个黑色的节点都又黑又亮,好像是一只只好奇的大眼睛。正是在大青河里逃走的柚子无人机。
柚子无人机看见安婧看到了自己,很是开心,上下颠了颠好像是在招手。
只见乌鸦军团虽然拥挤混乱冲撞不断,却没有任何一只乌鸦会撞到柚子无人机,安婧心中更觉奇怪。
无人机忽然身子一沉,从门匾后钻了过去,叫道,警察快来了,跟我走,快点!说话间一晃就蹿出去老远。安婧怕无人机这一跑又没影了,拔腿就追了出去。
乌鸦军团如同沙尘暴占据了半条街道,安婧跟着无人机沿着小巷飞跑,到了一处拐弯,安婧看见无人机一溜烟地滑了过去,心说不好,只怕又要追丢了。
没想到,转过街角,就看见无人机停在3米来外的半空中,安婧追上去,无人机又急速前进,在巷子里左拐右绕,每次安婧快要追不上了,无人机就会在街角停下来,等她赶上去。
一人一机越跑越远,不知不觉都跑出了黄家湾好远了,一直来到一处偏僻的山坡上。
安婧实在是跑不动了,干脆蹲在地上,累得只喘气。
无人机等了一会儿,好像看出安婧确实是跑不动了,只得慢腾腾地溜达回来,喂,我说姑姑,你年轻的时候体力真的好差,金鱼都比你游得快!
你在跟谁说话?你叫谁姑姑呢?安婧奇道。
你啊,50年后的你,那时候我们都叫你姑姑,是你发明了我们....不过现在你听不懂也没关系,这也是姑姑把我送到现在的你面前的原因,你有太多东西需要补课了。我跟你说,从今天开始,少睡觉,多跑步!否则我不要你这种差学生!
什么?!50年后的我发明了你?安婧惊奇地瞪圆了眼睛,那么说你不是普通的无人机,你是个AI?否则怎么会说话?
叫我鲲哥好不好啦?逍遥游里面的鲲鹏,鲲就是帅哥我了!哎,我说,你怎么什么都忘记了。这要从头学起,几个月的时间也不够用啊。
你要叫我什么?安婧奇道。
不想说了,被你气死了。鲲哥唉声叹气。
可是我是真的不明白啊,既然是50年后的我发明了你,你怎么可能出现在现在呢?
当然是通过梦境画出了图纸啊,然后对照图纸找工匠做出来不就行了吗?这在山猫还不是小菜一碟。
等等,等等,我还有一个问题,山猫是谁啊?她也来了吗?安婧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
真的是什么都忘记了啊,我的天,鲲哥仰天长叹,声音里全是哭腔,山猫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山猫的全名是“造梦师自由者联盟”。还有什么问题?
安婧眨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问题太多她实在不知道要从何说起,抬头忽然看见她的乌鸦卫队已经跟了过来,她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鲲哥,那些乌鸦该不是你叫来的吧?
当然是我啊,鲲哥得意起来,其它的可以慢慢学,指挥乌鸦军团倒是不妨先搞起来,到时候你指挥一个军团,我也指挥一个军团,我们来个百团大战,打它个昏天黑地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