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婷婷的关系,来杭第一天就向大哥做了汇报。他虽然也不赞成装病,但还是希望两人好好沟通。毕竟我们已经谈了四五年,一起患过难,有感情基础。我自认也是深爱她的,若非天各一方,早就和她成亲了。眼看马上三十,我再不抓紧解决个人问题,会变得越来越被动。其实农场像我们这样的例子并不少,人家也没因此过不下去,该结婚就结婚,该要孩子就要孩子,慢慢再往一块凑呗,关键是要先上一条船。
于是在大哥的建议下,我给婷婷写了一封长信,回忆了共同度过的岁月,指出我们都是为一个目标而奋斗,应该齐心合力。我这几年在农场的进步还是蛮大的,按照这个速度,很快就能更上一层楼。我又向她详细介绍了农场的五年规划,把水粉画里的场景尽可能生动地再现出来。写着写着我都有点激动了:事在人为,人定胜天,北大荒这么好的土地怎么会发展不起来?眼前的困难是暂时的,甚至不是我们自己造成的——农场本来有的是粮,都支援内地了,要不然上海人也得饿肚皮。相信等她毕业时,境况定会大大改观。
最后我建议,明年还是先把婚结了,再做长远打算。给个五年时间,一切都有可能发生。说不定我通过正常渠道就能调到上海去,或者总场医院投入资金设备,鸟枪换炮了,也能容下她这只金凤凰——水粉画并不是瞎画的,那个规模瞧着不比高大夫的医院小,周围毕竟有好几万人口呢!总而言之,前途是光明的,道路并不曲折。我们都还年轻,应该对祖国的社会主义建设充满信心。
写完后我看了一遍,感觉差强人意,又花了一天功夫修改润色,终于觉得可以声情并茂地朗读了,才发往扬州。约莫过了一周,收到婷婷的回信,篇幅只有我的十分之一,并不回应我的建议,只说她为农场的发展前景感到欢欣鼓舞,为我是一名光荣的垦荒战士而感到骄傲,一定要学习我身上艰苦奋斗的革命精神,努力成为一名优秀的医务工作者。看得出来她并不打算改变立场,并且隐隐有最后通牒的意味。我费尽口舌只换来她一篇官样文章,不禁感到沮丧,甚至有些气恼,觉得自己的一片诚意受到侮弄。大哥问起,我只说还没收到明确回复,不愿再多谈。
过完年后,大概初七那一天,突然接到三姐电报,说她已定于2月26日在京举行婚礼,要我务必前往参加。我没想到她这么快刀斩乱麻,二十天就把自己嫁出去了。不过也可以看出吴俊贤是个痛快人,只要她点头,马上就“琴瑟友之、钟鼓乐之”。反观婷婷对我的态度,不由得心灰意冷。当下再往扬州发一信,取消上海之约,理由很充分:老姐要出嫁,娘家不能没有男人出面,而眼下我是唯一人选。大哥劝我慎重行事,不要火上浇油。但我的孤傲脾气既犯,便一发不可收,说再去上海也没用,搞不好当场翻脸,还不如书面沟通比较冷静。这事先搁一搁吧!现在问题无解,双方都已经很烦躁了,再扯下去徒劳无益,还不如北上去冲冲喜。
当下去城站买了火车票,准备23日离杭。行前我给大哥留了60元,其中15元算是住宿费,另外45元是每季度都要给他的生活费——这笔钱我已经给了多年,就算离开部队后薪金减少15元,我还是定期寄给他。道理很简单,我不接济他,他肯定过不下去。我光棍一条,手头还算宽裕,能帮就帮吧。另外我给二姐也留了40元,这纯属发善心。我跟她素无经济往来,她也未曾像大哥那样收留过我。只是我那天上门,看她得了浮肿病,于心不忍。其实她家粮食是够吃的,但她备荒意识过于强烈,把自己的口粮又主动克扣了30%。她以为平时不出门,能量消耗少,少吃几口也无妨,没想到得上这个病,所以也是作出来的。
到达北京以后,我先去找大姐问明情由。原来我刚离开上海,三姐就收到了吴俊贤的长途电话,希望尽快结婚。他那天上午去找了厂领导,人家马上就批给他一间婚房,并且说可以解决三姐的工作。郎君如此雷厉风行,三姐还有什么可犹豫的,马上向报社提出调离,并且买了一包喜糖,分送诸位同仁。这样的喜事没人会捣乱添堵,人事部很痛快就把手续给她办了,工资也结了。剩下来只等收到调令,就寄出档案,用不着她再搭手。
三姐嘁里咔嚓结束了长达五年的上海生活,其速度迅雷不及掩耳,连大姐这个始作俑者都有点反应不过来。三姐到北京后,马上和吴俊贤去领结婚证,然后就粉刷房子、添置家俱、购买服装,简直一天都没耽误,终于在初五搬进了自己的新房。我真是服了三姐,一个百米冲刺就搞定了终身大事,而我的爱情马拉松却越跑越拉稀。】
2020-4-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