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我的大學同床都走了四年了

上世紀在中國上大學,入學就得和不認識的人同房。先同房,后認識。我進房(也叫寢室)的時候,下床已經全有了行李捲,我就上床了,先踩板凳,再上桌子,最後上床。大多數人喜歡下床,我喜歡上床。沒人坐。

當年火車慢,從西安到成都再到學校,幾乎是整整二十四小時。我鋪開媽媽給我用新棉花鋪的褥子,新棉花縫的被子就在上床上睡了。因爲突然睡得高,又是新環境,一時半還會睡不着。看著天花板,一邊迷糊一邊想:要在這睡四年?

不一會,房裏來了不少人,有我們屋的,也有其他房的。大家自報家門,握手認識,都是五湖四海來的,爲了改變人生,睡到一個屋裏。歡聲笑語,川音爲主,也有普通話。我爹媽都是四川人,但是我説不了正宗的四川話。說不正宗就不說。就在這時,外邊傳來一聲正宗的四川成都吼:哪鍋會下棋?哪鍋會下象棋。往床上一坐,把我一下子從咪咪呼呼中震醒。几級?當時唐山地震過後不久。

我探出頭來,先自我介紹,然後問了一聲:下什麽象棋?把底下的哥們嚇了一跳."狗日的,后腦殼上也有人“。然後跟我握手,我叫鄧。。然後囘答我的問,”當然是中國象棋。",“你會下?”我點點頭。他很麻溜地就拿出一個棋袋,往桌子上一攤,然後回頭叫我,下來噻。我說不用了,然後問其他幾個人:誰會擺象棋?就是我說炮二平五,你會擺炮二平五。剛好有個南京來的他會擺(我都忘了他叫啥?)。

老鄧有點生氣,都在江湖混,誰沒見過吹牛的?嘴裏嘟嘟囔囔地和我下了起來。我開始:馬二進三,。。兵三進一。。。大約半個多小時,我就贏了兩盤。他還要下,我說算了。他臉紅脖子粗,沉默些許,突然把棋子往棋盤布裏裏一攏,朝著窗子外就給扔了。“下個垂子,跟別鍋閉倒眼睛下都下不贏”。

我倆不打不相識。后來在大學四年裏我和老鄧成了最親熱的同窗同床。我倆同庚,個頭肌肉也差不多。大學四年,我們曾一起奮鬥。四年裏,我倆有兩個時間是形影不離。一是中午練功;二是黃昏散步。我們係的教學樓離學校大食堂有段距離,中間路過學校的體操棚,高墻(丈把高)有蓬。幾百人在路上走過,我們寢室的三條漢子翻墻進入體操棚裏練肌肉。我是先來十個“引體向上”,上過腰;老鄧是先來十個“倒地屁股彈”(我給起的名字,就是平躺在地,不用手,只用屁股腹肌和脚,從地上站起來。功夫電影裏很多)。老張練雙杠。

我們學校頂著中國西南第一學府的名頭,其實學校領導的腦袋裏進了不少水。每天下午五點都要清空圖書館,夕陽西下黃昏到的七點才開舘,讓要抓緊讀書搶座位的男男女女在門外擠作一團,夏天那個熱呀。當然有人也覺得很爽。七點到,門開,烏拉,衝呀,閲覽室還在二樓。

我和老鄧每周大約擠兩回圖書舘。黃昏時節,我倆都會在校園裏溜溜彎,順便給碰見的女生打打分。老鄧的口頭禪是“紥起”,意思大概是把勢綳足。成都人喜歡“起”,還有一個叫“雄起”,有點色。好在時代進步了,改革的春風已經吹開,有點色就有點色,女生都跟著喊。不過她們也不喊雌起。

有時候我倆也在黃昏時候漫步在錦江公園,空氣清新,綠竹環繞。每次走到薛濤井口,我都會侃一通從我爸那聼來的薛濤回文詩。(待續)

Shanechen 发表评论于
当年从乡下到大上海,一寢室住八条汉子,冬天七条汉子力挺关窗,俺主张开条缝透气,可惜少数服从多数。寢室空气成份那个复杂,还有此起彼伏的呼噜配音,不知自己是怎么熬过四年的,哈哈哈
海风随意吹 发表评论于
期待下文。那老邓咋的啦?
Yazai 发表评论于
川大樊映川的高数很亲切。
阿迪2000 发表评论于
我也差点读这个学校,幸好没去,去了估计找不到工作,考古系。
秒秒 发表评论于
写得挺好。读来有趣生动。可以写小说了。
momo_sharon 发表评论于
川大的吧,挺好的大学。我外甥女去年也考进去了。
心之初 发表评论于
回复 'Kaile' 的评论 :地處成都,信息緩慢.數學系歷史系傳統悠久,現在中國大學排名,已是十名以外.四十年前在中國理科大學排名,與武漢大學大約不分上下.三年前我回去過,印象糟糕.世風日下,左風颳起...
Kaile 发表评论于
川大这学校行吗?
BeijingGirl1 发表评论于
好棒哦, 找到好几个同学。 为川大同学相会 WXC 鼓掌。
心之初 发表评论于
回复 'XiaoPan_DE' 的评论 : 有一年多點。川大老傳統是一雙草鞋。一根扁擔,走進科學院。
雾蒙蒙雨霏霏 发表评论于
图书馆里经常非常拥挤,坐在里面经常不自在,偶尔抬一下头,和那个女同学的目光相遇,赶快装逼,好像什么都没看见。最尴尬的是,夹个屁不敢放,因为不知是响屁还是闷屁,在板凳上磨蹭半天,终于悄悄的释放出来,那一阵轻松就别提了,当然如果有恶臭,也必须装得道貌岸然的,反正那么多人坐的这么近,别人也辨不出是哪个屁股惹的祸。
XiaoPan_DE 发表评论于
回复 '心之初' 的评论 : 80级。我在那里读了十年,说不定和你有overlap
心之初 发表评论于
回复 'XiaoPan_DE' 的评论 : 也許後來學校領導腦袋裏的水排空了。不知你是那一屆?
XiaoPan_DE 发表评论于
莫非是校友?
不记得图书馆下午关门的事了,但记得考试时那里的一座难求,常常晨练时就去门前排队等开门帮室友占位。
你去的望江公园吧!那时从理科楼背后的门进去不收门票的,夏天我吃完晚饭经常去那里,在竹林覆盖下的小径散步或者背政治英语。
五湖以北 发表评论于
老兄看来是川大的,对面科大过来握手
五月花红 发表评论于
我也是当年从西安做火车去川大的,学校的一幕一幕又在眼前,荷花池,望江楼,太怀念了
五月花红 发表评论于
我也是当年从西安做火车去川大的,学校的一幕一幕又在眼前,荷花池,望江楼,太怀念了
心之初 发表评论于
回复 '五月花红' 的评论 : 你說得對。望江公園。當年就是母校的后花園。
五月花红 发表评论于
好像是校友,应该是望江公园吧
眸影摇红 发表评论于
文章虽短,字里行间渗透出兄弟情谊。哎,你的兄弟走的太早啦,叹息一声。四川话学的不错,"狗日的,后腦殼上也有人“。。。好熟悉的调儿
心之初 发表评论于
我如果不上大學,八成會是一方棋霸。盲棋也沒多了不起,不過大多數人也覺得不得了。畢竟能記清楚三十二個子的來來回回,也不是件容易事。現在中國盲棋最厲害的是蔣川,以前是柳大華。老了,圍棋下不動了,偶爾看看象棋。
林向田 发表评论于
厉害!盲棋都能赢老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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