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冬生走了,于卞莉却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何方,她还得跟张晋松熬日子。
反正张晋松也不想晋升什么工程师,在工作上也没有大的包袱,混一天算一天,属于在单位有他不多,没他不少的那种人,所以,请个病假也不难。在家,不是睡觉,就是看电视;要不,就到宿舍对面的学校操场上跟学生混在一起,打打篮球,踢踢足球。
一天下午,睡醒之后,他又抱着一个篮球百无聊赖地往学校操场走。进校门后,发现前面的林荫道上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一男一女,两人正在说话,只一瞬间,他便看清了他们:于卞莉和夏明德。他看到自己的妻子,宛如换了一个人似的,仰着脸,与夏明德谈得热热乎乎的;夏明德微弓着背,专注地瞅着于卞莉的脸,两人看起来好像一对和谐的恋人。他心中的怒火腾地一下,又烧起来了。他想冲过去,给姓夏的一拳,顺便再扇这不要脸的婆娘一个耳光。不过,他只冷笑了一声,咬了咬牙关,克制住了。
他在心里酝酿了一个计划:你们不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吗?你们不是人前人后假正经吗?你们不是要脸吗?我让你们的脸没处搁,把你们身上的画皮扒下来!其实,这次,他误解了他们二人。两人是在路上遇到的,夏明德马上要去办公楼开一个校级干部扩大会议,讨论各系上报的重点课程、精品课程的建设问题,于卞莉借这个机会,让夏明德为机械系多说几句话:机械系乃大系、重点系,承担的课程也比其他系多,所以,理应多报一门精品课程,不应该一刀切,要求各系报的一样多。他们是上下级的关系,又曾同在一个系里工作,见了面哪能不谈点工作的事呢?张晋松不管这些,反正,一看到于卞莉和夏明德在一起,就邪火攻心,厌恶透顶。
他悄悄躲在实验楼的拐角处,目视两人话毕,一个往教学楼走,一个折向行政办公大楼,就冒了出来。他先将夹在胳膊肘下面的篮球放在路旁的草丛里,然后沿另一条路往行政楼走去。他跟着夏明德上了楼,看夏明德进了一个写有“会议室”的房间,就进了楼梯口旁边的厕所里,先行个方便,再略微喘喘气。不一会儿,会议室里就传出了开会的声音。
他走过去,站在外面听了一会儿,就推开门,停在会议室门口。里面有一个马蹄铁形的大桌子,二十几个人围在桌边。有几位校级领导,还有各系主持工作的主任或副主任,机械系来的是施大栋,另外,还坐着几个拿政府特殊津贴的教授和学科带头人。他们听到动静,不约而同地朝门口望,眼光停留在这位不速之客身上。
有人认出了他,知道他跟于卞莉的关系,有人模糊,不知道他是谁。稍顷,有人提醒他:“这儿在开会。”张晋松开口说:“我知道,就是冲着这个才来的!”“有什么事儿?”朱院长威严地问。张晋松一字一句地说:“你们提拔干部的原则,不是德才兼备嘛?夏明德缺德得很,他偷着搞我的老婆!”夏明德的脸霎时就变成了一块红布,他怒视着张晋松,一句话都说不出。会场一下子乱了套,众人纷纷起身,走向逼近夏明德的张晋松,七嘴八舌地说:“冷静一点嘛,有话好好说吆。” “这儿不是说这种话的地方,先回家……” “不要误会,同志之间的正常交往也是必要的。”有的人往外推他,混乱中,朱院长打了校内保安的电话。张晋松在几个人的推拉下,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喊:“什么误会?这是事实,我有证据!我有老婆的日记为证!”这时,两个穿军装的校内保安赶到了,其他人都撤回会议室,张晋松被保安架着往楼下走,还冲门里目瞪口呆的夏明德喊:“姓夏的,我饶不了你个狗日的!”
张晋松大闹会议室后,花了十分钟的时间,回到自己的家里,这房子也是于卞莉分的,他调过来的一个条件,是不要接收单位解决房子问题。住在老婆分的房子里面,他一点也不“感恩”。现在待在里面,都觉得憋屈,就是在这“鬼屋”里,那对“鬼男女”干了那种事!他觉得气还憋在心里,没有出来。于是,又折回学校,走进教学大楼,他知道此时于卞莉正在给学生上课。他失去了理智,他的心里只装着一样东西——仇恨。他要于卞莉出丑,丢人。
他不知道于卞莉在哪个教室上课,就从第一层开始搜索。这是一个圈楼,他在一楼转了一圈儿,没有发现目标,于是爬上二楼,接连扒门缝瞧了几个教室,都不是于卞莉上课。正要往三楼爬时,前面一个教室的后门开了,是一个坐在后排门旁的学生嫌闷,打开的。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飘入张晋松的耳朵里,他听出了那是于卞莉的。走过去,站在门边,听了片刻,还没等开门的学生发现他,就径直走进教室里,叉着腰,站在教室的后边。
讲台上的于卞莉惊呆了,不知道他要干啥,只嗫嚅地说:“我在上课,门上的钥匙你没有吗?”从前,张晋松曾忘记带家门的钥匙,跑到学校里找于卞莉要。张晋松冷冷地答道:“什么我都不要,就要你的好看!”面对惊讶地回过头来的学生,张晋松不紧不慢地说:“不认识我吧?你们于老师是我的老婆,我的老婆!她在你们面前为人师表,是个人样,背地里,偷汉子,跟你们的副院长夏明德通奸!”只听讲台上的于卞莉痛苦地叫了一声:“你!张晋松……”就晕眩在地。
接下来的一切,于卞莉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时,已是夜晚,她躺在自家的床上。屋里一片黑暗,张晋松不在家。于卞莉费劲地回想起白天的事,眼泪沙沙地往下淌,悔恨屈辱愤怒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汇成一股滔天巨浪,像要把她吞掉。她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一样瘫在床上,不知道明天怎样过,未来的路如何走。
过了一会儿,听到张晋松用钥匙开门的声音,她赶紧用手擦了一把眼泪,将眼睛又闭上了。张晋松显然又喝酒了,他摇摇晃晃进屋,扭亮灯,打量了于卞莉一眼,就歪倒在客厅的沙发上睡了。
第二天是星期五,于卞莉的课请别人代上了,办公室她也没去。苏善林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派系教学秘书小刘去探望于卞莉,并要她安心“养病”,暂时不用考虑上课的事和系里的工作。
常言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件事,很快在教职工和学生中间传开了,校行政楼里更是炸了锅。人们半信半疑,议论纷纷。夏明德照常上班,但却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院长亲自找他谈话,他当然矢口否认了此事,只说跟于卞莉的关系比较好,说得来,仅此而已。院长也不便深究,但反复提醒他,在男女问题上一定得清醒,你的前途不错,千万不要在这种事情上栽跟头。夏明德心里对于卞莉非常不满,他想:要不说女人头发长,目光短。你写啥子日记嘛,有啥记在心里不就行了。白纸黑字,这不是没事找事吗?女人啊,你的名字叫“愚蠢”!
话说张晋松真想把坏事做到底了,他将于卞莉的日记复印了好几份,分别传给了苏善林和朱院长。他要用证据说明,他不是编造的,他说的是事实。学校党委和组织部门,分别派人找夏明德谈话,夏明德不再否认了,但却玩起了太极,话说的不明朗,暗示自己是被动的,被请去吃饭,把自己装扮成是受到诱惑的角色。上上下下都觉得有道理,于卞莉为了个人利益,拉拢腐蚀上级干部,这还是符合情理的。
于卞莉很敏感,周围的人对她态度的变化,她都察觉到了;夏明德的态度,她也从一些人口中得知了。歇了几天之后,她不得不硬着头皮上班,上课,但从前那温馨协调的一切似乎都离她远去了。她还隐隐地感到,组织上似乎在考察韦君,也许他会代替她?其实,有一件事她不知道,夏明德已经通过关系,考虑换个地方了。等两个月之后,夏明德到邻市一个工业大学任副校长时,她才如梦初醒。那,我怎么办呢?
这段时间,也许张晋松出了一口恶气,不再折磨她了,两人在家基本上不说话,处于冷战状态。于卞莉想开了,张晋松已经将事情捅了出去,也不怕再丢人了,反正跟这样一个人过下去也没意思了,干脆摊牌:离婚。
所以,在儿子还有一个多月就放假的一天晚上,她又旧话重提,当然,又遭到了张晋松的拒绝。这次,还威胁她说:“你要不识相,要你在儿子面前难堪!”于卞莉绝望了,这个恶毒的人会像一个黑影子一样永远跟着她,叫她永无安宁之日,一生受罪。她陷入了一个自己织起来的结结实实的网中,无论如何挣扎,都逃不脱它的捆绑。
她神情恍惚,她极度绝望,她要斗争,她要反抗。夜幕又降临了,她好像也不觉得有多可怕了。已经很久没过夫妻生活的张晋松似乎有了渴望,他几次试图想亲近于卞莉,都被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挡回去了。他心中的怒火和欲火同时积累着,终于在一天夜里又爆发了。
那是星期五的晚上,天气有点反常得热,他洗了澡,上了床。于卞莉厌恶地看了他一眼,说不想睡床,想睡沙发。半夜里,于卞莉模模糊糊觉着,张晋松把她往床上拖,还扒她的衣服,于卞莉有一种被强暴的耻辱。她不知哪来的劲儿,将迎面扑来的张晋松顶翻在地上。张晋松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冲出卧室,进入厨房,从暖瓶里倒了一杯开水,又折回于卞莉身边,粗鲁地扒掉她的內裤,将一杯开水泼撒了进去。随着于的一声惨叫,张晋松恶狠狠地咆哮:“你这个脏女人,给你浇浇开水,消消毒!”于卞莉起身冲进卫生间,用凉水狠命地冲洗着火烧火燎的下身,泪水像泄了洪的水流一样流淌下来。等她跌跌撞撞返回卧室时,张晋松已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