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 王子犯法尚三爷脱困
龚庆有带着五十名八旗兵,狂奔去往小酒铺子。
奉天府衙门在城内,酒铺子在城外,远着呢。若不即刻杀到,只怕乌老四跟郎桐翻脸,俩人没准把大老黑的事掰扯出来,那可坐了蜡了。
再说郎桐跟乌老四,俩人都是血灌瞳仁,大有一决雌雄之势。
那位问了,不是说乌四爷乃皇亲国戚,奉天城有股份吗,这郎桐岂能是四爷的对手。
话说回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算你乌老四真是皇子皇孙,重伤朝廷差役也得说道说道。
那乌老四也有点后悔了,怎么呢,屁大点事就干翻两名朝廷差役,凭什么呀。大清朝倒是有皇子鞭挞朝廷命官的先例,可没有飞起一脚踢翻差役的亲王,挺丢人的。
事到如今,两方都架上了,还谁都不敢劝。没人有这面子,除非四品知府尤仲文,但如果尤仲文来了,乌四爷更丢人。
堂堂一皇子皇孙,跟底层奴才动手,辈分都跌没了。
正在两方相持不下之际,龚庆有带着人马杀到了。
众人闪开,躲的远远的。
龚庆有先问郎桐怎么回事,郎桐把经过一说,龚庆有暗骂蠢货,没事找事。
又问乌四爷怎么回事,四爷就把按他占理的经过也说了一遍。
龚庆有叹了一声:“全都带回衙门听知府大人发落。”
他没法子断这件事,虽然乌老四有错在先,可缉拿四爷他不敢。但不抓的话官府脸上无光,就算放人,也得尤仲文放,他可没这胆量。
黑家哥俩已经锁上了,有兵丁牵着。踢翻那俩扶起来,腿脚倒是没受损。乌四爷知道事儿闹大了,龚庆有带兵来,再耍横恐怕收不了场,只好说几句场面话,算是个台阶。
“这么点事还惊动龚师爷,也好,咱们去奉天府说道说道,孤也好久没跟尤仲文叙叙旧了。”
就这么嚣张,自称孤家,还直呼尤知府大名。把龚庆有气的,一扭脸,说了声:“回衙。”一干人等呼啦啦的走了。
马前卒从城里出来,往北市场方向溜达。身上穿着大祥的新棉袍,倒是一点都不冷。
奉天衙门的举动让马前卒不解,摆明了自己是革命党,干嘛为自己开脱,还把自己放了。难道说是自己要找的人暗中帮忙,提前安排奉天府搭救自己?
可自己已经出来了就该有人接应,到现在也没人跟自己搭腔,尽管自己故意放慢脚步,左顾右盼,也没遇上一个。这都怎么档子事儿呢。
先找个住处是正事,奉天城自己不熟,身上那点钱还放一个小旅店里了,只能先找到那个旅馆再说。
走到北市场地界开始打听,他不知道旅馆名子,只好问哪家旅馆有个叫二德的伙计。
北市场面积不大,三打听两打听还真问着了。祥德旅馆是生意下处,专门住些江湖艺人,所以也算著名。
一进祥德旅馆的门,马前卒看见大祥,立马就认出来了。那是,穿着他的新棉袍呢,而大祥心中顿感惊愕。
心说这位爷怎么还能找上门来,那晚被逮的不是他?他不是革命党?这样一想心情大好,多亏那百两银票没花。
于是连忙搭话:“爷,您这是打哪来呀。
马前卒答道:“掌柜的,那日承蒙搭救,在下感激不尽。”言罢一揖到地。
大祥摸了摸里怀的银票尚在,伸手掏出来递过去:“马爷,看您客气的,举手之劳。那银票在这呢,我替您保管着,就知道您得回来。”
旅馆掌柜的嘴不是闹着玩的,到什么时候说什么话,遇什么人说什么话,马前卒一进店门,大祥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其实,掏出银票的时候,他那个心疼劲儿就甭提了。
马前卒一看银票,心也踏实了,忙道:“掌柜的,这点钱寄存你处,我身上这件得付您钱,再说还得在您这住呢。”
一听有钱收,大祥缓和了一些,但听马前卒要在住这,心里又开始打鼓。
这位爷到底是不是革命党,这事没法问,白花花的银子谁不想赚。可单有一样,自己这店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住的,得是老合,你得会玩意儿。
押张银票就能住了?不能够。
大祥拱手施礼:“先生,看您说的,一件衣裳能值几个钱,您穿着就是。但住店这事恐怕不行。”
马前卒问怎么不行啊,我给店钱呀,百两银票在柜上压着呢。
大祥又道:“我这儿是住老合的地方,您不是行内人,您住不进来。“
马前卒一听好像明白了,想了想:“我也会庙会上的玩意儿。”
大祥一听,你也会?哪个行当的你呀。
马前卒道:“我会唱曲儿。”
要不看在熟人的份上,大祥都能把他轰出去。唱曲儿?就您这口条,官话都说不利索,您还唱曲。
“先生,这事含混不得。您住这得入长春会,会长还得瞧瞧您的本事,这可不是有银子就能办的事。恕小的无能,我把银票还您,您有银子还愁没地方住吗。”
大祥很认真,马前卒也很认真。
“您看我不像唱曲儿的?”马前卒说。
大祥脸上陪着笑,心里道,还唱曲儿的,我看你就是一革命党。
马前卒把一只手放在拦柜上,轻敲柜面打着拍子,竟然唱起来了。
就这么咿咿呀呀唱了一小段,大祥一听还不错,有点意思。唱的时候倒是显不出来马前卒官话不利索,但唱的哪出听不出来。
于是问道:“这曲儿不错呀,我怎么没听过,庙会上没有唱这段的。“
马前卒笑了:“掌柜的,我这叫淮剧,关外不兴这个。我是五岁做科,唱到一十二岁,熬不到成名就不干了。现如今走投无路,这不又吃这碗饭了。“
大祥闻听直撇嘴,还什么熬不到成名,我看你是不当革命党睡不着觉。可人家唱了一段,还成,至于算不算老合得长春会的人评判,自己做不了主,那就先住下吧,银子没跑也算幸事。
“先生,你这是要清唱吗?”大祥没看见马前卒吃饭的家什,只凭一付肉嗓子不成啊,你得有乐器伴着呀,
马前卒长叹一声:“唉……原本家什齐全,半路都被土匪掠走,尚未购置。”
得,还是把银票还您吧,周身就这么一张,都放我这您使什么呀。
马前卒说先支取二十两,给他单立本帐,先可这一百两先花着,花没了再往里蓄。
大祥心说,能不能蓄两说着,长春会的一来,你准露馅。
给马爷支了二十两碎银子,马爷拿出二两给大祥,全当把新棉袍买下来了。大祥哪肯接受,那袍子一两都不值。推来让去勉强收了。
这就到后院喊二德给马爷安排房间。
马前卒一见二德心里高兴,俩人有说有笑的奔后面了。
大祥瞧着拦柜上的二两银子,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马爷安顿好了,咱们再说尚三旗。
尚三爷被尤仲文打了二十几杖,幸亏龚庆有拦着,要不然打足四十下,都能给他打死。
尤仲文的气是消了,接下来怎么处置呢。
当革命党给放咯?又怕他出去胡咧咧,再把珠子的事说露了。当盗匪处斩?偷个珠子没那么大罪过。
尤知府看向龚庆有,龚庆有一琢磨,这货都认革命党了,白纸黑字,按着手押。只要再吓唬吓唬也就没事了,这种人斩了臭块地,谅他兴不起什么风浪。
龚庆有伏在尤仲文耳边:“大人,堂下之人已然招供,虽说这是个套,但传出去革命党得领咱们的情,杀了他反倒容易背负骂名,小的以为,放了算了。“
尤仲文一听,嗯,是这个理儿。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开刀问斩也是件麻烦事。
“左右!”尤知府道。
两边的衙役还等着看热闹呢,才刚那个貌似革命党,大老爷给放了。现在这个招认自己是革命党,先挨了顿打,那倒底应该认革命党,还是不该认革命党,大老爷没准谱呢。
一听喊左右,两边衙役齐答:“在!”
“尔等看堂下人犯,可是革命乱党?
尤知府这么一问,三班衙役都傻了。这里怎么还有我们的事呢,这人都招认了,还问什么呀,等我们给他翻供,我们疯了,替革命党说话。
衙役们无人应答。
其实问的这话也不是让衙役们回答,这是等龚庆有说话呢。龚师爷一开口,这边就结案。
“此人愚钝,革命党奸诈圆滑,哪有自认之理,必是假冒。大老爷明察秋毫,已然责罚,我看轰出堂去罢了。”
龚庆有这番话说完,满堂的衙役都气乐了。这都什么呀,劝革命党反正,来一个劝一个,这下倒好,以后关内有革命党往奉天跑就行,这儿最安全。
尤仲文借坡下驴,抽出枝令签往堂下一扔:“轰出堂去!“
过来几个衙役,把尚三旗架起来,拖出堂外,往大门口一扔。
此时尚三爷的裤子还没提上呢,屁股上鲜血直流,趴在地下不停的呻吟,顷刻间血水染红白雪。
尚三旗强忍疼痛,心说郎大爷没骗我,认了革命党真没死罪,打了二十几杖就给放了。
好,真好,以后再犯大事上堂就认革命党,死不了。
眼下屁股是钻心的疼,想站可站不起来了,正琢磨着该怎么办。只觉得身边有人站立,这人伏下身,悄声道。
“你是革命党也罢,盗贼也罢,发案之事日后不许再提,否则就是你的死期。”言罢,在尚三旗眼睛边放了一锭银子。
尚三爷更高兴了,冒充革命党还有银子拿,若是真当上革命党岂不独享荣华 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