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初识伦敦
伦敦是我到达英国后的第一站。
飞机傍晚到的希思罗。 下了飞机,身后是大片的晚霞,没有时间和心情欣赏,不知道过关会不会顺利。
上午从北京出发的飞机,因为时差的缘故,在空中飞了十几个小时,同天的傍晚到达英国,有点魔幻的感觉。
我是七月中旬去的北京面签,当时新东方好火爆,四五月份的时候才在武汉设立了一个分校的筹备中心,但人们还是更希望去北京接受酷暑的洗礼,从武汉到北京的火车票说是被去新东方参加暑期培训的人买空了,最后还是托表姐夫家的在武昌火车站工作的亲戚才拿到的票。
面签的那天一早七点多就到的签证中心,排到我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了,因为紧张,早餐本就没吃下什么,挨到这个点,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饿,一上午的紧张和忐忑早跑得无影无踪,就想着赶快面试完出去吃饭。好巧不巧的是签证室还是13号,看得我都笑了,心想着没戏了,好歹走完程序吧,也是对自己的一个交代。
七月份的北京,让生在火炉武汉长在火炉武汉的我,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嗓子眼冒烟。出来签证中心,就在最近的餐馆一口气喝下一大碗的番茄鸡蛋汤,也没有彻底消灭那种冒烟的感觉。
父亲在家收到我的护照赶紧给我打呼机,我下午去了趟新东方交了培训GMAT的费用,正在回青山的公交上,看到他留的是家里的电话,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赶紧下车,在路边小卖部的公用电话上给他打电话,他说应该是我的护照,因为是从北京英国大使馆来的,我松了一口气,让他拆开了看看。
父亲好像有点紧张,我从签证中心出来第一个就给他打长途说估计没戏,没想到他一直担忧着,说我又看不懂英文,你还是回来一趟吧。我笑,您就帮我看看吧,最坏不就是没给嘛。
父亲很详细地给我描述着签证的模样,虽然我从没有见过,但我告诉父亲说,应该是拿到了,父亲问,真的吗,你能确定吗?语气明显地有几分欢喜。我说如果拒签了,应该是给封信什么的,不会在护照上盖个大章还写上起止日期。
本还想着去学个跆拳道什么的以后防身,不料才一个月接到老板娘的电话问我拿到签证没。我说拿到了啊,她就激动了,你拿到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们一声?我轻声说,我不知道您的手机号码呀……她语气缓和了下来,说是他们急需人,让我赶紧准备一下,这两天李总(她老公,也就是老板)就到北京了,他会和我联系。
在武汉问了个遍,也买不到去英国的飞机票。老板说,这事他来安排,让我赶快准备行李,应该就一周左右的时间。
我提前一天到的北京,到老板指定的地方取票。独自面对自己的时候,心底里的那份忐忑更加明显了,远远超过了我对新生活的期待和兴奋,也就没了逛北京的兴致。
第二天一早到的机场。那是我第一次坐飞机,正是九月份学生返校的高峰,登机口大多是留学的学生。我一脸的新奇,邻座的男孩子一眼就看出了我是第一次出国。他在英国留学,家在广州,这次暑假回来,因为想看看北京的秋天,就选择了先飞北京。
出关一番折腾,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第一次进关的原因,我被工作人员指示到闸门旁的屋子填表回答问题。一屋子的人排着队,绝大部分是中国人。老太太要我填上我将在伦敦住处的地址,我就填了手上唯一的一个老板给我的地址。她说那是商铺地址,是不能做居宅的,不算数。我告诉她公司就给了我这个地址,住哪由公司安排,我不知道在哪。老太太不停地翻眼睛,又说了一遍要住址,住址!我也只能再次回答了她一遍,我就只有这个地址,她又让我身后的一对年轻人翻译给我听,我说我听懂你说的,我只有这个地址。她又问我可不可以联系公司,我告诉她我没有手机,您这有手机或电话可以借给我打吗?她不可置否,我们彼此都拿对方没有办法,互相看着对方,最后还是老太太妥协了,无奈地摇着头,大手一挥,放我出关。
推着行李出来,看到有海关人员在一旁开箱检查一个印度模样的旅客的行李,其它的旅客都径自走了,我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留,想着第一次入关,还是老老实实接受检查的好,屁颠屁颠地推着四个行李箱摇摇摆摆地就朝那个警官走过去。没想到他看到了我的意图,不等我走近,挥手示意我直接出去。后来才知道,老板让我给他带的那两大箱中成药,一旦被查出,可能我就有大麻烦了。真是老天爷保佑,憨人有憨福。
登机前老板的朋友(我在他那儿取的机票)一再叮嘱说让我一定要记得取那两件行李,一个空姐带他去员工通道托运的那两个行李箱,我还想着他们是不让我出运费,挺局气的,没想到是给我安排了个隐形炸弹。
外面天还没有黑,记忆里那个秋天伦敦的天气特别好,感觉不出和武汉有什么不同,以至于虽然是第一次看到来接机的老板,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应的。
车进入伦敦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街上静悄悄的,只有昏黄的路灯和路边都关了门的黑黝黝的商铺。路上也看不到什么行人,只有路旁各式各样的房子和教堂,才让人觉出了异乡的感觉。
住处还真是商铺的那个地址。楼下是诊所,我的住处在楼上。
老板帮我拿下我的行李,又取出了两个黑塑料袋装的两大兜物件,我们两人分别提上它们,老板开诊所的门我跟在他后面进去上楼。
狭窄的木质楼梯吱吱呀呀,惊动了住在楼上的郝大夫和她的女儿。她们出来一起帮我把行李拿上楼。李总打开黑塑料袋,是两床棉被,两个枕头和两个枕套。他忘了带床单和被套,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头,让我将就一晚,明天再给我送过来。并让我休息两天,倒倒时差。把我托付给大夫后离开。
郝大夫送来一碗热腾腾的排骨汤,让我趁热吃。我不饿,谢了她。她说那就等凉了以后放进冰箱里,留给我明天作早餐。她也来自武汉,让我倍感亲切。寒喧了一会,她让我去整理行李,以便早些歇息。
我的房间临街,暗红色的窗帘大概常年未洗,有些发乌。窗下是一张简易的书桌和一张凳子。左手靠墙刚好放下一张单人床,木床架断了两根横梁。我把旧的那条被絮铺上,再 铺了枕套意思一下算是床单。枕头上铺了自己带来的新枕巾。盖上新的那条被褥,合衣躺 下。(卫生间里只有浴缸没有淋浴头,浴缸里黑黢黢的一层油垢,不敢用,等买了盆子可以接水了就能站在浴缸里冲凉。)
再睁眼时,窗外已透白。抬腕看手表,凌晨四点。窗外汽车碾过马路的声音就在耳边,迷糊中还有记忆深处的不知是在哪撒欢的老鼠咚咚的跑步声,让人一个激灵,翻了一下身,闻到枕巾下散发出来的些许异味,再也没法安睡。起身,轻轻下楼到诊所里坐下。
诊所店堂很大。我坐在进门左手边的柜台后。柜台是一张硕大的仿檀木办公桌。后面靠墙是一字排开的分格的草药架。草药都装在透明的塑料瓶内。瓶外是标签。中成药放在柜台里及其旁边的玻璃柜中。
对面墙上挂着两副字画。一副是岳阳楼的山水画,题有岳阳楼记。另一副是字,好像是纂 书。上联“梅兰惠质”,下联“松竹高节”。墙下是四张藤椅。墙角放着两只高大的景泰蓝花瓶。邻街的橱窗下摆着两只布艺沙发,浅灰色的布面上是深棕色的斜纹。沙发中间的茶色茶几上放着一些过期的英文杂志。如果穿过柜台前从大门径直往里,拾阶而上是两间并列的治疗室。治疗室的右手边是一扇门,遮住了往上的楼梯。
我坐在柜台后的升降椅上,把腿搁在柜台上,看街上的车一辆一辆驶过,一直到天亮。
天亮后出去转了一圈,很怀疑自己到了哪里,印度?还是巴基斯坦?满大街,看不到一个白人的影子,说好的伦敦呢?
首先要面对的问题是午餐,还有洗漱用品,郝大夫告诉我先用她的厨具,以后稳定下来了再添置。好在拐角处就有超市,街两旁也有好几家印巴人开的铺子,意外的收获是,在一个杂货店里看到了熟悉的海天酱油的影子。一上午就在买买买中度过了,我至今还记得在Boots店里那些瓶瓶罐罐中挑洗发水、沐浴露、护发素一边看单词一边看价格的情形和心情。所幸的是有熟悉的商标,也没有导购跟在后面,不至于太窘迫。然后下午花了比较长的时间,一一认识那些不同面额的纸币和硬币。
第二天是周六,郝大夫递给我一张电话卡,说借给我用一下,让我给家里打个电话报平安,她还要上班,就让她女儿带我去市中心转转,看看中国城什么的,这份温暖,让我终身难忘。
第一次坐地铁,还是比较赞叹的,虽然看着老旧,但想想人家一百多年前就这样了,不佩服是不行的。
站在泰晤士河边,我有些诧异了,原来大名鼎鼎的泰晤士河,尽然这么小(窄)!也就是汉江的尺寸。河水倒是比长江水清澈多了,汉江的水也很清啊,有些替汉江不值。
或许是因为塔桥的缘故,加上大笨钟,威斯敏斯特大教堂,伦敦给我的印象,童话的成分大过大都市。
一进中国城,空气中弥漫的味道,以及暗巷里石头路两旁污秽的水渍,都给了我熟悉的感觉。一碗蛋炒饭,也要五六磅,(当时汇率在12,13之间)我们毫不犹豫地选择去麦当劳吃午餐。
商店也只有闲看的份,除了一张一千磅的汇票,我口袋里并没有多少现金。昨天已经买了一些食物花去了一部分,我昨晚算了半天也没有对上帐,最后只能放弃,花了就花了吧,不想再纠结,买了一张打回国用的电话卡和一包豆腐一瓶醋,别的什么都不敢买。
我清晰地感到,繁华梦幻的伦敦市中心,并不属于我,至少目前不是我的。
虽然后来来来回回又在伦敦工作生活过好几次,但基本上都逃不出生活在那样的街区里的命运:周末半大小子们打群架,大街上直接对拼,砖头菜刀一起上的场景,让你有现场看拍电影的错觉。要不就是两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因为错不开车,堵在路两头谁也不让谁,互相fucking 个半小时。
这样的伦敦,有什么值得留念的呢?所以当老板告诉我收拾行李去外地的时候,我是很有些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