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那些事 –大伯 2017-12-18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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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伯是爸爸的亲哥,如今已经七十多岁了 ,还在田间辛苦劳作。

据说当年爷爷从河南逃荒的时候,一根扁担,前面挑着大伯,后面挑着我爸,奶奶抱着我姑。一路走到这个像沙漠一样的地方安顿下来,风一吹,漫天飞舞的沙子都能跑到碗里。

大伯虽然小学都没有毕业,却是村里为数不多的上过学的 人。于是被小学聘为民办教师,并且成为校长。在我四,五岁的 时候,由于哥哥已经上学,妈妈要下地劳作,没有人照顾我,于是就去了大伯的班上打酱油。于是经常出现的 场景是大伯在讲台上讲,我躺在最后面的 桌子上睡大觉,只要不扰乱课堂纪律就好。于是以后上学,无论在哪个班里,我都是年龄最小的。他家里的连环画。小人书也最多,总是经常去那里看。

大伯又一年当了村支书,爷爷过生日的时候,那个叫车水马龙,认识不认识的 都来贺寿。不当村支书之后,这种热闹景象再没出现过。

大伯没有自己的孩子,从邻村领养了一个男孩,和我,我哥从小玩到大。这个堂哥也像大多数孩子一样,早早辍学务农。

堂哥结婚后不久,染上了赌博的恶习。越赌越输,越输越赌,终于欠下了巨额赌债。他跪在大伯面前,希望大伯帮他还赌债。大伯为了让他记住教训,一声不吭。 媳妇也一气之下回了娘家。堂哥又追到媳妇家,被媳妇家人痛骂。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喝了农药自杀。我哥听到这个消息,召集村里所有能召集的年轻人,开了十多辆三轮车,浩浩荡荡杀向那家,把那家里围的水泄不通。警车也呜里哇啦开过来。但是人死不能复生,只能这样了,留下两个小娃,一个五六岁,一个三四岁。大伯一夜之间憔悴了很多。媳妇改嫁了,带走了老二,留下了老大给大伯,于是大伯又重新养一次娃。


以后的农活,他一个人干不了就经常来找我哥。一开始我哥还挺爽快,后来就慢慢装聋作哑。一次,暑假我在家,大伯来找我哥开三轮车给他帮忙。我哥在午睡,大伯一直催,我哥一直哼哼唧唧不起来。后来,大伯转身要走,我说:大伯,我帮你去吧。大伯说:你会开三轮车吗?我说:应该没问题。其实我没有开过。但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哼哼。于是,发动车,开走了 。大伯坐在后面车厢里说:哎呀,你还挺能干,能开三轮车了。我还挺得意。突突突,开到了 地里,回头一看,哎,大伯没有了,他不是一直坐在车厢里吗?怎么就剩我一人了。迷惑之中,只好往回开,半途远远看见大伯慢慢走来。大伯看见我说:哎呀,你拐弯太急,把我从车厢里甩到了路边。我叫你,你也没听到。发动机轰鸣声掩盖了他叫我的声音。


上次回国和我爸去看他,有远方个堂哥给我爸说:你给说说,别让我大伯种那么多地了,年纪这么大了,会累坏的。爸爸说:唉,我说过好多次,他总是说趁能干的动,多攒点钱。见到他,老了很多,一个耳朵已经快听不见了 ,但是还挺精神,健康状态不错。家里镜框里居然有我家娃的照片,想必是爸爸给他们的 吧。家里还有一个三岁小娃。我惊奇地问这是谁啊?大伯说:这是洋洋(死去堂哥的老大)的孩子。原来那个老大辍学后去了深圳打工,有了孩子送回来给大伯养,于是大伯又重新养一次娃。

临走时,我给他些钱,他死活不要,再三推辞。我说:你就收下吧,我回来一次不容易。他勉强收下。后来我发现他在偷偷的数那沓钱又多少,哎,谁会跟钱过不去泥。而我在担心他还能干几年。他们老了不能动了,谁来照顾他们?他这一生也够辛苦的了,相对而言,我爸过的还算挺不错的。

无数这样的留守老人,他们该如何度过晚年?十多年没回去的农村依旧是原来的 样子,丝毫没有赶上外面世界翻天覆地的变化,唯一的变化是村里只剩下了老人和小孩。老人们抚养了一代又一代,直到再也养不动,他们的晚年又是谁来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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