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的最后一天，大果把伤腿垫高，和大肥猫躺在床上。杨健在旁边的书桌上办公，时不时和儿子搭几句话。果真在楼下准备晚餐，不管怎样，除夕晚餐，还是要用心一点。昨天杨健提出来在大果房间打地铺，晚上万一大果要是上卫生间，他可以照顾，大家无异议。 杨健讨厌猫。大肥猫只好和果真睡。果真在大床上辗转反侧，搂着大肥猫，看它安逸地睡了一夜。
快六点的时候包富城和果然来了。他们带来煲了半天的大骨汤，说是给大果“以形补形”。大果顺势说要吃烤猪脚。包富城满口答应下来。
在厨房里，包富城看只有他们仨，压低了嗓子说：“我想了很久，觉得大果这一跤摔得可疑。本来滑得好好的，到比较靠近山脚的时候他摔了。大果四岁就会滑雪了，跟了我这么多年，没见他这样失水准的。我也去查了一下GoPro的记录，很奇怪，这段记录被删了。”
“也许孩子有心事分心了。”果然说。
“有可能。大果问过问关于婚姻家庭的事。也就一两句而已。”
“难道他知道我们要离婚？” 果真说。
“你们不该瞒他的。这两天好好谈谈。” 包富城一边收拾装汤的罐子，一边说。忽然他拍了一下料理台：“难道那肥仔是故意摔倒的？想多留他爸爸几天？”
果真呆呆地看着包富城，心里针刺一样痛。
那天晚上，杨健扶着大果下楼来吃饭。果真用心做了一桌子菜：凉拌海蜇皮，珍珠丸子，炸茄盒，干煸四季豆，糖醋排骨，清炒芦笋，红烧鱼。好像是多年来除夕吃得最丰盛的一次。
餐桌上杨健不停地讲笑话，像什么“老师问同学们为啥上课老睡觉，同学愁眉苦脸地说是因为下课太吵了”，还有“现在的小孩太难了，书读得非常刻苦，压力很大，万一期末考试考砸了，小区房价就会掉下来。”
大果笑得喷饭，问：“那在中国生孩子岂不是很大压力？” 杨健和果真都心里一激灵。
那天杨健和果真以大果需要好好休息为由，不让大果守夜。三个人早早上床躺下。当新年的钟声敲响的时候，每个人都睁着眼睛望向黑暗的天花板。果真给自己加油打气：2019年终于过去了，都说本命年比较多事。但2020应该比2019要好一点吧？
杨健心里惴惴不安，2020等着自己的是什么？下次再来美国，还算是回家吗？再次当爸爸会是怎样的体验？大果会不会慢慢不在乎自己了？要是他知道会有同父异母的弟弟或者妹妹，会是什么反应？
大果想着自己十六个年头的生命里，从来没有这样真切地感到时间的流动。元旦是多么无聊的日子呀，本来时间就是不停流淌的河，这个日子什么都无法划分。不能划分开心与悲伤；不能划分团聚与分离；不能划分无忧无虑的日子和成长的痛。
唯有大肥猫，很快打着呼噜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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