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看古 -- 克里特岛

克里特岛 Crete,从来都不乏倾慕者。

在史诗奥德赛Odyssey中,古希腊吟游盲诗人荷马有这样的诗句:

There is a land called Crete, in the mist of wine-dark sea, a fair, rich land, begirt with water, and therein are many men, past counting, and ninety cities。有一个岛屿,叫做克里特,它的周围是酒一般的深色海洋。它美丽,富裕,四周环水。岛上的人口多不胜数,住在90个城市里。

荷马颂扬的,是千年以前的克里特岛。比荷马本人生活的公元前9世纪(所谓的古希腊黑暗时代),不知要文明,富裕,艺术多少倍。

考古发掘出来的古城和王宫遗址,虽然没有90个,却也是遍及了整个岛屿。从以下网上的图片,可见一斑。

酒一般馥郁的爱琴海,四百多个岛屿散落其中,克里特岛是最大的海岛,独据爱琴海的最南端。想象一下,远古的人们,驾着一艘小船从这里出发,昼夜之间,向北可达希腊半岛,向南可达文明古国埃及,和同样由航海而兴盛的腓尼基城邦,向东可达欧亚交界的小亚细亚。于是,有了不同地域文化背景之间,最频繁的,最和平的贸易往来和文化交流。城邦兴旺,人口的增加,生存条件的进步,几大古文明的融合滋养:尼罗河,印度河,美索不达米亚的两河文明。在这样的氛围里,克里特岛上诞生了最艺术的次生古文明:米诺斯Minoan文明。克里特岛上的人生活安宁富裕,百业兴旺,经济繁荣。城邦国家遍布海岛,包括卓越的Knossos 和Phaistos。这里还出现了欧洲最早的文字:线形文字A和线形文字B。米诺斯文明属于最早的爱琴文明,时间跨度大约从公元前3000到公元前1450年,在公元前2000年左右达到顶峰。溯本求源,克里特岛作为希腊文明的源头,也是西方文明的摇篮。

2018年希腊行,用了三晚三天的时间,我们在岛的北部兜了一圈。这么安排,是因为度假区和文明遗迹集中在克里特岛的北部,而岛的南部比较原生态。

从Heraklion码头下船,拿到租车,开往第一个目的地Chania。第二天开车1个半小时去浪漫的粉沙滩 Elafonissi Beach (另一个美妙海滩选择是Balos Beach)。住优雅小城Rethimno,非常享受在小城徜徉的每一刻。第三天是重头戏:先去Heraklion 附近参观米诺斯王宫 Knossos Palace和博物馆,下午入住all-inclusive resort Mitsis Laguna Resort & Spa。

粉沙滩 Elafonissi Beach。

古城Rethimno很文艺,它的人类聚居史历史,可以远溯到5000年前的米诺斯文明时期。

傍晚在海边走一走。发现个古董:意大利制图师Francesco Basilicata在1618年绘制的Rethimno附近海域地图。从13世纪到17世纪,克里特岛是威尼斯共和国的海外殖民地,繁荣一时。

晚餐在老城餐馆Raki Ba Raki 1600,地点,服务,菜品都非常不错。

清晨的Rethimno。走一走街巷,看看烘培店的橱窗,逛一逛威尼斯人建的城堡,处处迷人。

圆顶建筑,在克里特岛很常见,大多是奥斯曼统治时期修建或改建的清真寺,现在的用途各有不同,改作音乐厅,游客中心,餐馆咖啡店等。

13世纪的灯塔,是小城的著名标志之一。

克里特岛的最后一晚,住Heraklion 附近的Mitsis Laguna Resort & Spa,吃住全包的,非常好的酒店。

克里特岛,是看古的好地方。

在古希腊神话世界里,克里特岛的国王是宙斯的儿子Minos。他不仅统治着克里特岛上的众多小城邦国,而且建立了海上霸权。有一回米诺斯触怒了海神波塞冬,波塞冬让他的王后爱上一头公牛,并生下来一个牛头人身的怪物,叫米诺陶诺斯Minotaur。米诺斯国王派人在王宫里面修建了一座通道复杂的迷宫,然后把这头怪物囚禁在里面。而且,要雅典城邦每隔七年,进献七对童男童女供米诺陶诺斯享用。当时还是弱小城邦的雅典,不敢违抗,不得不进贡自己的孩子们。雅典国王爱琴士Aegeus的儿子西塞斯Theseus,决心拯救国民的苦痛。王子自己作为贡品之一,深入米诺斯王宫,决意杀死怪物。他的勇气和英俊,赢得了米诺斯公主阿里阿德涅Ariadne的倾心,在她的帮助下,西塞斯终于杀死了怪兽,顺利逃离迷宫。西塞斯和公主一起胜利返回雅典。然而,西塞斯忘记了和父亲的约定:把船上的风帆换成白色以示安全返航。看到儿子归来的船上高悬黑帆,爱琴士国王悲痛欲绝,纵身跳入海中。从此,为了纪念这位可怜的父亲,这一片海域,就称为爱琴海Aegean Sea。

古希腊的神话传说,往往于现实对应。这一点,让坚持“信则有”的考古学家们获得了惊人的回报。严肃而冷酷的历史,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接二连三地给我们人类开起了浪漫的玩笑。这一时期,考古学家德国人谢里曼 Heinrich Schlieman 发现了传说中的特洛伊,和阿伽门农的迈锡尼。英国学者伊文斯 Sir Arthur Evans在克里特岛上,找到了牛头人身的怪兽米诺陶诺斯的藏身之所:米诺斯王宫Knossos Palace。

Heraklion 附近的米诺斯王宫,是岛上规模最大,建造时代最晚的王宫。占地一万多平方米,上下五层楼,有一千多间房间。包括壁画描饰的王室居所,巨型陶罐的储藏室,手工作坊,庙宇,剧场等。王宫有很多现代设施:冲水马桶,完备的给排水系统,石头甬道等。王宫遗址中出土了大量的青铜制武器、金属器皿和宝石、雕刻、陶器以及彩色壁画,反映出米诺斯文明繁盛时期的盛况。

克里特岛地震频繁,历史上它的木石结构的王宫也多次重建。现在看到的这个王宫,是始于公元前2100年修建,被地震摧毁后,多次重建的。

网上图片:昔日重现。

从宫殿群的西边开始参观。

皇后厅Queen's Megaron。有栩栩如生的海豚壁画,带浴缸的室内卫生间,和宽大的楼梯。

Throne room。米诺斯王朝的祭祀神庙。这里的壁画都是仿制,真迹大多在国家博物馆和Heraklion考古博物馆。壁画里面的狮子身形,头部似飞鹰的动物,是米诺斯王朝的神圣崇拜。

存储谷物,油,酒等食品的巨大陶罐,出土了一百多个。

伊文斯重修的 North Entrance。墙上是复制的雄赳赳的公牛浮雕。

传说和现实的另一个重要吻合,是米诺斯人对牛的崇拜。Heraklion Archaeology Museum展示的这个牛头石像,金色的牛角,雕刻繁复的黑色牛头,嘴边一圈白色贝壳镶嵌,让这个雕塑既写实又艺术。牛头的卷曲毛发雕刻精美。眼睛是透明的水晶做的,水晶的背后描有色彩,以显示红色的眼珠和黑色的瞳孔。眼睑处有一圈红色的玉石,形成血红的牛眼的视觉效果。和所有的祭祀用品一样,他们在使用过后,会被毁掉。这个牛头在米诺斯王宫附近发现的时候,明显地有刻意损坏的痕迹。现在展示的是修复后雕塑。

牛头雕塑也曾作为赠品,送到了当时的埃及,出现在了古埃及Thebes的壁画中,并注明了,礼物来自米诺斯:Gifts from the Keftiu (Minoans),Tomb of Rekhmire。 这副壁画可以在纽约的The Met看到。

Bull-leaping是当时的一项宗教仪式的表演项目。这件象牙雕塑bull leaper(1500BC)是从王宫旧址出土的,现存于Heraklion Archaeology Museum。另一件同一时期的青铜器现存于大英博物馆。

从王宫出土的壁画非常美妙, 现展示于Heraklion Archaeology Museum。描绘了一个文明,秩序,精致,富裕的国度。居住在那里的人,有着优雅的艺术情趣和品味。

这一幅是极有艺术性和戏剧色彩的逗牛表演壁画。

La Parisienne (1450 – 1350BC),被称为巴黎女郎,因为她带给了我们现代美。肤白,发黑而有波浪卷。胸部隆起,鼻梁高跷,神态雍容。双唇红艳,脸颊粉白,清晰的表现了化妆品的使用。身着束胸条纹裙装,颈后有个代表着神圣意味的领结。米诺斯时代的女性服饰很时髦开放,上身低胸,束腰,蓬蓬袖,和色彩艳丽宽裙。她们和男子是平等的,在社会中分担多种田间和家里的工作,也一起享受休闲的乐趣,比如去剧院看演出等。

The Cup bearer。服饰华美的贵族少年,身形矫健,发辫齐整,手捧陶罐侍奉国王。彩绘人像的方式和古埃及相似:身体(头,躯干,脚)和物品是侧影,而眼睛的正面的,能看见眼球。脚上,上臂和手腕都有环形珠宝饰物。腰上是镶嵌玛瑙的金属饰带。

另外两幅壁画Ladies in blue 和 Prince of lilies,更是几乎让我们艳羡当时宫廷生活的富裕,和优雅情调。

看到眼前这些3,4000年前的绘画作品,色彩明艳,技法精良,而且题材丰富,让我们可以从不同角度,想象当时的生活,很让人感慨。据说,米诺斯人用石灰水刷墙,在湿润的情况下下笔,迅速地完成作品,才使得颜料持久地印在墙上,至今仍然生动。

克里特文明,明显地受了小亚细亚地区的两河文明,和非洲的古埃及文明的影响。从很多方面,很多细节,都看得出相互影响和交融:对双牛头,石柱和鸽子的崇拜;用泥板刻字的形式;壁画的绘画技法;陶皿的形状和色彩,等。

米诺斯文明的发达程度相当高。除了有规模宏大的宫殿,精美的壁画和工艺品,还有文字,米诺斯人使用线性文字A书写账目等,这种文字比他们的先人使用的象形文字更加简洁,更便于使用。米诺斯人的城市生活也丰富,在克里特岛的另一个米诺斯城市Phaestus,考古学家找到了可以容纳500名观众的剧场遗址。难怪在米诺斯王宫的壁画中,有很多舞蹈和杂技表演的场景。那时候显然还有乐器,七弦琴Lyre是其中之一。

米诺斯文明的3千年历史中,有过3次衰落。前两次衰落,都得以复生而再度繁荣。然而,公元前15世纪,米诺斯文明再次进入严重衰败,从此自历史的舞台消失。其原因,历史学家有很多推测。也许是严重的自然灾害,森林缩减,和生态环境的恶化,造成人口众多的克里特岛无法实现自给。也许是克里特人,在长期富裕安定的日子中,失去了勤奋明智精神,走向贪欲和堕落。A nation is born stoic and die epicurean。也许是外族入侵,或者内部纷争,让岛上的所有文明成果付之一炬,重创之后,元气大伤。这一点,考古学家已经证实,岛上多处城池的宫殿群,几乎同时遭受过大火的彻底焚烧 ~ 线形文字A的泥板就是如此烧制存留下来的。另外,克里特岛自然资源有限,作为海洋贸易交流的中心,它的富裕与繁荣,依赖于强大的海上力量,与古埃及,腓尼基,近东和地中海沿岸等地区频繁的贸易往来。古希腊历史学家修昔底德Thucydides,曾描述过米诺斯王国拥有强大的海军,掌控着海上商品交流和经济利益。也许,它的衰败,和古埃及法老阿蒙霍特普四世的离世,导致贸易关系零落萧条有关。也许,是由于那个时期的巨型火山喷发,将这个开明富饶的海岛,毁于一旦。也许,多种原因共同作用,造成了这个文明的逐步衰败。公元前1450年,来自伯罗奔尼撒半岛的迈锡尼人攻占克里特岛,打败了米诺斯人。迈锡尼人成为希腊世界的霸主,他们继承了米诺斯文化,同时也继承了海上贸易帝国的地位。

克里特岛三天行程简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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