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里兰、弗吉尼亚、和DC交界处有一条波托马克河,沿河有一条著名的爬山路径,是大华府地区十大旅游推荐景点之一,尤其在马里兰境内的Goat Billy Trail,因为地势起伏、路径险峻、需要Scrables而吸引了众多hinking达人慕名而来,当然也是周边住户最佳户外活动场所之一。
在美国,hinking(爬山)是很流行的运动方式。但对我而言,那就叫走路,只不过是在山上走罢了。我曾参加了一个爬山队,每周日一大早去走Goat Billy Trail那条路,赶日出准时出发。第一次去的时候,老队员警告我:很陡很难爬,要有心理准备,累了怕了就说,我们会放慢速度陪你。
我惊疑不定地跟着他们的脚步,做好了手脚并用的攀爬准备。惊果然有,不过是惊喜:先经过一小片湖水(其实是旧运河的一段),缥缈的晨雾笼罩着水面,偶然有白鹭振翅而起,打破一片寂静;深入小径后,就见河水咆哮着在脚下翻滚,在岸边石崖上留下一道道深深的痕迹;对岸山上树木茂密,郁郁葱葱,被日出的霞光染得闪闪发亮;巨大的石头一块接着一块,纵横交错,高低起伏......自然的景色令人惊艳叫绝!但并没有他们警告的那种险,也没有手脚并用,狼狈不堪。有时的确需要用手,尤其下那段倾斜有七八十度的大峭壁时,能踩脚的地方不足一尺,不扶着山壁是不行的。但,也就仅此而已。比我小时在秋林坪爬过的山崖好走多了,毕竟路是现成的!
小时候出坡时的爬山才是我以为的爬山:随时随地手脚并用,没路的地方抓着树枝、草根、石头往上爬。很多时候左手抓着任何能抓的东西,右手用小镰刀掏个脚尖能踩的土窝,一点一点往上挪。所以,老队员看我神定气闲地走完全程时大为惊讶。一听我是在秦岭山区长大的就明白了:山里娃走山路可不就像吃饭喝水一样!
年过半百,曾在不同的路上爬涉,可越走离家越远。人生路走到现在,才发现最难走的竟是回家的路......
路 (1)
我在农村长大,从小放牛拾粪,割草劳动,跑遍群山深谷。山回峰转,处处陡坡、悬崖、大坎、山高、涧深、路险。不知跌死过多少牛驴骡马,甚至还有老人娃娃。行路难,虽非“难于上青天”,也多艰难凶险。
记得在我四五岁时,四叔家修房,砍伐了东山背后河坝里一棵白杨树,那棵树真大,要截一根五米长的大梁,截一根四米长的柱子,还要截一根三米多长的檀子。我常跟着大人们去玩。往回运这些木头却很费力。一根大梁要八个人抬,一根柱子四个人抬,一根檀子也要三个人抬。在转弯过沟的路上非常艰难,因为木头常常被崖坎撬住,山咀架住。所以除抬的人外,木头中间还要拴着绳子几个人拉着,还有两个人在木头被架住的地方用木杠撬着,一寸寸向前挪。口中喊着“一二、一二”的号子。若是现在,不要说用汽车拉,就是有一辆架子车两个人两次就能运回来。
有次我三哥去放牛,邻居叫把他家的牛也带着赶上坡。三哥赶的是大键牛,邻居家的是三、四岁的小键牛。路窄,大牛走在前,小牛跟在后,三哥背着拾粪的背篼,走在小牛后边。刚走出村,突然大牛回头想抵小牛,小牛猛一转身,把我三哥一屁股打下坎去。小牛也从坎上掉了下去。我三哥虽先掉下去但摔得较远,牛掉下来没砸着。下面是黄土地,牛摔死了,我三哥好的。晚上我和三哥及母亲睡在一个炕上。我问三哥:“你从山崖上掉下去时啥感觉?”三哥风趣地说:“啥感觉?我们掉下去后阎王老爷就打发小鬼来叫我们。我说我去,牛说它去,我犟不过它,小鬼就把牛带走了。”三哥的话把我和母亲都惹笑了。
我小时赶着一头黄雌牛去放牧,在过一条小沟时,路被水冲断,牛就从小沟上跳过去,结果踏散脚,从陡坡上滚下去,翻了五个跟斗,在一小块平地上停住。我跑去一看牛还活着,就是站不起来。牛的一条前腿骨折了。大人们用白杨树皮将骨折的腿固定好,然后用绳子把三条好腿绑住,让牛乖乖地躺着。给它面汤喝,喂它精草料,在那里守了三个晚上。第四天,牛点着一条前腿,慢慢拐回家了。过了几十天,就痊愈了,以后还下了三只牛犊。
我家有一头大白犍牛,又肥壮,又劲大,又乖巧,从不抵人。我若背着粪或草走上坡陡路时,就拽着它的尾巴,它将我拖着走。有次在东山,牧归走到村上面杏树梁上,那儿有一段路比较陡,但还不算太窄,它和撒娇的顽童一样突然撒起青来(又跳又奔地跑)。我背着一背篼在坡里拾下的粪,大声喊它不停。它奔到大坎边刹不住脚,从山崖上跳下去跌死了。我伤心地哭着。大人们在荒坡里掏了个深坑将牛埋了,我晚上没心去玩,早早地就睡了。
别人家的牛跌死后主人剥了牛皮,肉就让飞禽走兽吃了(那时村上人从不吃牛肉)。我问母亲:“咱们咋把牛埋了?”母亲说:“牛是老天爷打发下来养活人的,它帮人耕地、播种、碾场,死了咋能剥它的皮,吃它的肉?”我不明白地问母亲:“老天爷为啥要打发牛来养活人?”母亲给我讲了这样一个故事:从前人间很穷,为了让人能生存下来,玉皇大帝就派天使下凡传谕,叫人一天“洗三次脸,吃一顿饭”。这位天使把话传错了,他说叫人一天“洗一次脸,吃三顿饭”。玉皇大帝听后大怒,一脚就把这个天使的上牙踢掉了,并派他下凡来养活人,这个天使就是牛。你看过没有?牛是没有上牙的。我似乎明白了为啥要将牛埋了的道理。
记得邻村有姐妹俩在一座险峰的陡坡上去做活。妹妹脚一滑,从陡坡上滑下去,姐姐赶紧去抓妹妹,妹妹未抓着,自己也同妹妹一起跌下百米深谷,同归于尽,残不忍睹。
有一位老人去安化赶集,回家时背了一袋子面,在路上被搓脚石滑倒,摔下深谷丧命。洁白的面粉撒在石崖上恰似一条素色的挽带,似丧纤,似服孝,似泪珠,似悲诉着道路之不平,却无可奈何。我想:路若稍宽敞一点,他们是不会掉下悬崖去的。秋林坪的路,不但给人畜造成了太大的伤亡,而且也严重地制约了山区经济的发展。
有一年夏天,我跟母亲去田间割麦,走到山沟里时,山洪将路冲断了。过了两天,我们又去割麦时路不但通了,就是骡子驮一驮子麦也能过了。路是有人挖崖填沟砌成的。我问母亲:“这路是谁修的?”母亲说:“是善人修的。”我听人说过,那些化缘的和尚就是善人,就问母亲:“是那些和尚修的吗?”母亲说“不是。”“那你咋说是善人修的?”我急切地问着母亲。母亲说:“善人就是那些修桥补路的人。”母亲问我:“你听过‘修桥补路眼见的功德’的话没有?”我答道:“没听过。啥叫眼见的功德?”母亲说:“就是对众人有益处的好事。”我对母亲的话似懂非懂,但我记住了“修桥补路眼见的功德”的话。
1952年土改时,没收了地主家的几棵大白杨树。村干部商量把去安化、甘泉、杨坝赶集的路往宽里修一下,让牲畜驮上驮子也能安全行走。在去安化的路上有几条旱沟,不但绕一个弯才能通过,而且牲口驮上大驮子还过不去。就在那几条旱沟上架了三座有一米多宽三四米长的木桥,人们就把那里叫三丛桥子。那时我已十二岁了,记着母亲说的“修桥补路眼见的功德”的话,也去修桥。虽出不了大力,也能背土铺路了。第二年我在本村初级小学毕业,考上安化完全小学,来去走的就是这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