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前夜

今天是24号，圣诞前夜，也叫平安夜。信教的人们一定特别的忙，无论是今天还是明天。

这让我想起一个美国朋友，我在她七十多岁的时候认识的她，她老公是一个军人，退伍后当了警察很多年。

她跟老公在一起的时间没有太多，因为她老公一直特别忙，她这一辈子只有一个儿子，两个孙女。

老公60多岁的时候患癌症去世了，她跟我说，那段时间她非常辛苦，她说，一个癌症病人会拿走你很多的能量，之后，你需要很久很久才能恢复，而有时候你觉得你恢复了，其实还没有。差那么一点点，就是不能恢复到从前。

她很喜欢我，有段时间非要认我干女儿，我不习惯，没有同意。但她每次叫我去她家我都去的。

她是虔诚的基督教徒，我还是在她家吃平安夜饭了解了不少过节的事情的。

她这辈子跟教会是最好的朋友，每天早上四点多就起床，七点之前到教会，我原来一直以为教会是周末才有的，不知道平常也有活动。我没有仔细问过她。

她自己开车一直到90岁。

那是一次她跟朋友们聚会，我估计是不是教友，她不知怎么就晕倒了，去了医院，没查出来什么毛病，但医生说，她最好不要继续开车了，会有危险。

那以后，她出去活动就少了，有一次跟一个朋友，估计也是教友煲电话粥，一个多小时坐在沙发里。结果膝关节就坏了，看了很多医生，医生希望她做换关节手术，她不愿意，说年纪大了不想受罪。

那以后，她真是越来越弱。

她原来有个老朋友，老公也是警察，两人的老公都是同行，经常不在家，所以她俩成了闺蜜。

那个老朋友有个女儿，后来妈妈去世了，她多数时候照顾她妈妈的这个闺蜜的。因为生前，她妈妈都是闺蜜照顾的，开车拉着她想去哪儿去哪儿。

人年纪大了，老朋友一个个都走了，她跟我说，她觉得自己没什么意思。

她只有一个儿子，原来在航空公司工作，后来得了胰腺癌，好像就退休了。别人胰腺癌活不长的，但他维持了好些年，一会听说住院了，一会儿听说化疗了，后来居然开了一家炸鸡翅店。

老人只有一所房子，儿子有段时间说要妈妈重新贷款，拿点钱出来他要。妈妈没有同意，后来跟儿子一家就没多少来往了。

儿子的一家我见过，孩子们看着都挺好的，但后来听老人说，孙女的生活一个还好，另外一个并不幸福，找了个老公经常家暴，准备离婚也不那么容易。

有一次老人跟我讲着还哭了。

人老了是不是都有感觉，她有一次看见我，问我，你喜欢首饰吗？我看你戴首饰的。我说，一般般吧，总要戴一个的。其实我挺喜欢的，我也有不少。

她说，我有一些老首饰，你要不要看看，如果你不要，我就要卖掉了。她的首饰，真的特别多，各种各样的，都是老式的，也挺漂亮的。

但我不喜欢随便收别人的东西，尤其是首饰。我说，我不想要，我也有不少呢，要了戴不过来。再说，你的首饰真的很适合你，我戴大，也没有你戴好看。她有点要哭，我突然感觉到，她也许在准备后事了。

过了两年，她还是老样子，看见我就叫甜心，还是过节会送我巧克力。她告诉我，巧克力对身体好，是她这辈子最爱吃的。我总是说，我也喜欢。

她93岁那年的一天，她老闺蜜的女儿给我来电话，说，老人突然走了，是肠子出了问题，年纪太大无法做手术了。倒不算受罪。

我听了很惊讶，虽然说她已经高寿了，但还是感觉她走得有点早，还没有虚弱的感觉呢。每次见她跟我拥抱，我都担心我的骨头，她非常有力气。

后来我又收到一张明信片，是她姐妹的孩子寄来的。我都不知道她有姐妹也在我们这里，从没听她说过，也没有在她家平安夜见过她们的亲戚。

明信片是很正规的那种报丧的。里面夹了一张老人的正式照片，估计也是遗照吧。老人看上去确实老了，但穿着非常漂亮，一头的金发烫过又吹得高高的，虽然也看得出来有点稀疏，但要知道这是90多岁老人的头发。

前胸挂着长长的项链好几层的，耳环不夸张，手上戴了好几个戒指，非常有气质。我才想起来，每次我见她她都是戴好几个戒指的，都是特别老式的那种，但非常漂亮，不是又粗又显旧的那种。

老人两眼还挺有神的，我想是病之前拍的。

本来就挺难过的，这看见照片就像见到她人了一样，更加难过了。

老人一生讲究，但非常节俭，她家的茶几下有块地毯，是纯毛的，至少有几十年了，颜色早就退了，但始终非常干净。

她一直都是自己收拾家，她的卧室一直在楼上，厕所一直在院里，跟我家在内蒙的时候差不多。她跟我说她家厕所在外边，我就给她讲我家在内蒙时候的样子。

据说他们这片房子是当时专门给退伍军人的，所以都一个样式，也都是厕所在外边的。

有时候想想，要说每个人的一生一定是不一样的，但是有时候想想，也都差不多。除了语言不同，有些地方如果不细究，也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尤其当一个人老了，当一个想要跟你拉近的时候，跟平时看着真的还是不一样的。

又到平安夜了，网上一片苹果转来转去，有红的，有绿的。上边刻着平安的字样，有些还闪闪发着光。今年的我们尤其需要这样的祝愿。

如果老人膝关节不坏，如果她能活动得多一点，或许还能多活几年，但，没有如果不是吗。

她原来就说过，我希望我能终老在我自己的家里，她做到了。我感觉她应当算走得没有受罪的。

老了就怕受罪，也更怕受罪。

看到这些平安夜的祝福，我突然想到了这位老人，其实她已经回到神的怀抱有几年了。也避免了经历这场瘟疫。

我还清楚地记得那个在她家聚会的平安夜，晚饭我们一起吃，还有她邻居两个老人，一个是德国人，一个是美国人。

那一年，德国老人的儿子要来看他，而且带着他从没见过的儿媳。他问我，你们也是跟他们一样吧？我跟他讲，在国内，在我们那个年代，谈恋爱要先给照片看，还得双方家里同意。他两个眼睛睁得老大，大声地说，真的吗？从来没有想象过会有这样的事儿。

到了晚饭的时间，老人让我端上她早就准备好的饭菜，都是西餐，没有什么大鱼大肉，但非常香，清清爽爽的。

老人点上蜡烛，关了灯，让我们大家拉起手来，她说了些什么，声音不大，我记不大清楚了，好像是感谢神给我们这餐饭什么的。估计是固定的祈祷的话吧。

后来因为老想起来这些，我还专门读过一段时间的圣经，有些话说得确实挺在理的。有时间还得继续读一读，要学习。

一年年过得太快了，留给我们的美好，都成了永恒的记忆，时不常翻出来想想，尤其跟大家分享一下，也感觉是个安慰。

希望天上的每一个爱我们的人，好好保佑我们，让我们能平安地度过这场瘟疫，它带给人类太多的痛苦了！

祝愿大家都平平安安的！

平安夜平安！节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