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星期每天打开手机都是极冷天气警报。窝在家里,白天工作,晚上看书上网,偶尔看了两部2021年的新片《走失的女儿》(The Lost Daughter)和《父亲》(The Father),打动到我,跟大家分享一下。
两部电影的主演都是47岁的英国女演员Olivia Colman,情节非常简单,主要人物就两个,拍摄地点基本不变,手法也非常象,蒙太奇的拼接意在表现人大脑的复杂变幻。我开始还以为它们是姊妹篇,专门上网查是不是出自一个导演,结果竟然不是。
有趣的是Netflix上只有《女儿》一片,而Amazon Prime上只有《父亲》一片,象是两个竞争对手专门谈妥的一样,偏巧都被不常看电影的我看到,不知是凑巧,还是女主演的魅力,抑或是由于春节将至对亲情的思念。
Olivia Colman不是一位漂亮的演员,而且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但她身上流露着一种说不出的中年女人的魅力,这是从我旁边走过的LG一眼就注意到的。
《女儿》一片中,她是来自波士顿的某大学教授Leda Caruso,一个人在希腊的海边度假。Leda坐在沙滩椅上观察,回忆,思索的眼神令人难忘。作为事业有成的中年知识分子,她优雅的气质受到沙滩上年青男孩女孩的尊重追捧,还有老男人的垂涎和暧昧。在人前,她流露出的是难掩的优越感,而回到房间,孤独和挣扎却时刻折磨着她。
Leda为年轻时只顾自己的事业而对两个女儿没有足够的耐心而自责,更为自己由于一段没有结果的婚外情抛弃了家庭而后悔。她喜欢坐在沙滩上观察一位年轻的妈妈Nina和她三岁的女儿Elena。几次接触后Nina把她当成了好朋友,什么都跟她说,包括对丈夫控制欲的不满和对家庭生活的疲惫和厌倦。
有一天Elena从沙滩上短暂走失,引起一阵慌乱,一大家人包括周围的游客都帮着寻找,而Leda却趁这功夫把Elena留在沙滩上的心爱的玩具娃娃拿了来藏在包里带回了房间。
Elena每天哭闹着找娃娃,Nina急得没办法到处贴悬赏广告。看着Nina作为年轻妈妈的挣扎,对丈夫的抱怨,以至于到最后开始偷情,Leda回忆着有过同样经历的自己。她最后终于决定在假期结束前把娃娃还给Nina,没想到却换来了Nina的大发雷霆和她们友情的告吹。
片子中重复了很多次两个女儿小时候缠着她要她削橘子皮的情景,要“象蛇一样”地把橘子皮削成一根,中间不断裂。那是她和女儿在一起的最幸福的时光。
电影的最后一幕Leda在返家路上的海滩上从痛苦中爬起,突然接到了两个女儿的电话。她笑着,聊着,拿出兜里的橘子削了起来… …
《父亲》一片中她是看着老父亲慢慢衰老却无能为力的女儿Anne。Anne有自己的工作,有自己的家庭,父亲患上了老年失忆症之后她把父亲接到了自己家里住。很多年过去,父亲的症状越来越严重,她先后为父亲找了好几个保姆,却被老小孩似的父亲耍着各种理由拒绝。
电影把一位失忆老人模糊的幻觉和现实糅合在一起,处理得非常巧妙,看了令人感伤。扮演父亲的威尔士老演员Anthony Hopkins表演也非常出色,还为此拿到了去年的奥斯卡最佳男演员奖,成为奥斯卡获奖史上年龄最大的演员。他在片中用的是自己的真实名字Anthony,甚至生日都用的自己的真实生日,把84岁失忆老人的形象表演得惟妙惟肖。
Anthony对女儿Anne有着深深的依赖,听说女儿打算把他安排进养老院,然后和丈夫搬往巴黎去住,他心里有很大的恐惧,可表面却装出来无所谓,见人就说她女儿要搬去巴黎,“那里连英语都不说!”然后他又幻想她女儿跟他说根本就没有说过要离开伦敦,纯粹是他自己的幻觉。
为了证明自己有独立生活的能力,他在女儿领来的小保姆面前跳起了踢踏舞,说他曾经是一名踢踏舞演员,那样子好可爱。
Anne曾经有一个画家妹妹Lucy,是父亲Anthony的骄傲。Lucy在一个偶发事故中身亡,Anthony 却选择性地失去了那段伤心的记忆。他常常让人看壁炉上挂的Lucy的画作,有一天却看不到那张画非常生气,到处找。Anne 告诉他那根本就没有那张画,是他自己的想象。他非常伤心,走进自己的屋子里关上了门。这是电影里重复很多次的镜头,深刻表现了一位为自己的衰老和失忆而痛苦的老人的内心挣扎。其他重复的表现还有:他高兴的时候常常坐在客厅沙发上带着大耳机听CD播放器里的意大利歌剧;他还喜欢凭窗眺望楼下的路人,一位上学路上踢塑料袋的男孩能让他饶有兴趣地看上半天。
影片里对Anne也是采用很多重复的镜头来表现,比如一次次重复Anne一个人在厨房刮萝卜,切菜,洗碗,给老父亲准备晚餐的场景,她表面孤独寂寥的样子,但可以看出内心正在如潮涌般激烈地斗争。还多次重复了他们一起在饭桌上用餐的场景。Anne每次做的都是chicken(鸡肉),坐在旁边一起用餐的老公脸上露出明显的不耐烦,抱怨老父亲住在家中已经许多年了,他们哪里都去不了,休假都无奈被取消,可Anne还是很耐心地为父亲往盘里加鸡肉。
影片中有一些父女两个人相处的温馨片段很感人。父亲对女儿的依赖随处可见。Anthony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Where is Anne?”。他太怕女儿离去。有一天Anne带父亲去看医生,进了电梯,父亲也许是由于失忆看着眼前的女儿有些陌生,突然问,你变发型了?女儿说没有啊,怎么了?父亲顿了顿,为自己的多余担心而不好意思,说,没事,你看起来很好看!
Anne后来还是不得不把父亲送进了养老院。她迈出疗养院大门那一瞬间的表情有解脱,有失落,也是令人久久难忘。
今天早晨我坐在窗前突然想起这一幕,眼泪就流了下来,正好让去厨房的儿子撞见,他担心地问, “Are you OK, Mom?"
我跟他说看了《父亲》这部电影,让我想起自己的爷爷最后的日子家里人也是无奈把他送去了疗养院。大洋彼岸的我那时更是无能为力,什么忙都帮不上。
上次回去看望父亲的时候,他还在为把爷爷送到疗养院这件事而自责, “我们去看你爷爷的时候,有一次他正在睡觉,迷迷糊糊说梦话,‘别打我,别打我… …’看得让人心痛。那些医生护士有亲属在的时候看着挺好,可背后对老人怎么样我们也看不到,真没办法。”
我就安慰他说疗养院是堂哥帮着联系的,他是那里的负责人,医生护士对爷爷肯定不会怎么样。“爷爷说梦话也许是做噩梦挨老爷爷打了,记得小时候在爷爷家住,他就常提起他自己的父亲对他非常严格,他是家里的独子,父亲规定他每天背书,如果背不上来,就伸出手来打,他母亲和奶奶在旁边不停地求饶都不管用,后来就落下了做噩梦挨父亲打的习惯,他无数次因为这个夜里出冷汗惊醒。”父亲听了我的解释点点头说有道理,他也听爷爷不止一次地提到过这件事。
这次看了《父亲》这部片子,我更加确信了我对父亲的安慰是有道理的。人走到生命终点的时候会变得非常柔弱无助,情绪也会象儿童似的敏感无常,我们能做的也许就是把他们当成baby来照顾吧,就象我们刚出生时他们照顾我们一样。
电影的最后,从护士Catherine口中我们知道Anne和丈夫去了巴黎,周末的时候会回来探望老父亲,陪他到旁边的公园走走。但Anthony竟然想不起这些变化,突然象孩子似地大哭起来,要找自己的妈妈,“I feel as if I'm losing all my leaves(我感觉我所有的树叶都找不到了)”。Catherine只好让他象孩子般地靠在肩头,安慰他说一会儿带他去公园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