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溪山庄—165—有路的云天

有路的云天  

欲语乡思梦

却闻雾雨声

落雁或在问

何日云间鸣

我看着漫天云雾,在想着什么。两年没回家了。我一直在数着日子。

妈总说,现在能在视频上见面,也挺好的。但我也知道,妈因为听力有些减退,常常会把手机拿在手里,生怕接不到我的微信电话。

每次想到此,心是沉的。不忠已然,如今又加了不孝。人生之败竟然做的如此彻底。

天气降温,一夜之间,水塘封冻。我在走在院落,也走在浓浓的雾里。身边的一切仿佛有些神秘了。

没有一丝风,冰冷的空气积聚在河谷,鸽溪被就这样被寒雾笼罩着。

我仰头看着天,透过迷雾,淡蓝隐约的天竟是晴的。

我在想着蓝天。

如果晴朗,天总是很蓝。那里我总会看到飞机的航迹,向不同的方向延展着。我知道,如果这些飞机是航班,在航迹伸展的远方,是很多人的家园。

我知道,我也是这样回家的。但回家,如今只是奢望了。

院落很静。雾中的鸟儿也很安静。不远不近的地方,只有零星几声鹪鹩和知更鸟的叫声。为数不多的几只林鸽栖在院落的树上,安安静静缩成一团。这些野鸽从不理会树下的我。

这是几只常驻鸽溪的林鸽。菜园附近的常青藤上结了很多果实,不断成熟的黑色浆果成了林鸽越冬唯一的口粮。如果浆果吃完,这些野鸽也必然会飞走了。

我在院落的橡树下撒了很多麦粒,希望帮助这些鸟儿度过艰难的冬日。但几天来,只有一只林鸽前来捡食。我看到这只林鸽羽色很暗,动作缓慢,似乎有了伤病。

我不希望是饥饿或是猎人造成的。

每次看到这只林鸽,我都会想,这些食物,对这只野鸽多少会有些帮助吧。

这两天再看到这只林鸽时,我很高兴。鸟儿的精神似乎好了很多。但我也看到,乌鸦、喜鹊和黑水鸡,都来抢食了。

雾,只存在了一天便消失了。鸽河河谷重又回到云与蓝天的日子。

我在院落干活,不时会看看天空。每逢航迹出现,目光也不由追随着,看着航迹前闪亮的光点,在心底向往着。

归期无望,我也只能随天意了。

每次在鸽溪跟妈视频,我都会让妈看看院子,说说天气和花草。我告诉妈,水仙开始露芽了,雪滴草也能看到花蕾了。可当妈的,却总是关心儿子的吃喝。

我多少算是会做饭,却没心思开火。吃东西几乎总是东拼西凑,能把肚子填上即可。一天中午,诊所的同事在吃自带的午餐。洋女人为了减肥,午餐都很简单,尽是些碎菜叶子。她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问我,说怎么从来没见我吃过午饭。我笑了,说:“Well, I had it last year.(我去年就吃过啦。)”

对于我,一天随便吃上一两次东西,算是常规生活了。

我有时会跟妈说些国内的不平事,妈听后总是担心我的安全。文革带给妈的伤痕,是终生的。

妈说:“你可不知道说这话有啥后果。人家花几万块就能把你除掉!”

妈说的十分认真,却听得我哈哈笑。

我跟妈说:“您看看上头那些人,有几个不把钱和孩子放在国外的?中国人在国外生活一久,大都跟我差不多。都除掉,国外就没啥中国人了。”

人有远近,国有敌友。我无知无识,大字也不识几个,却知道,治国的方式可以不同,但所有的理念都需要在人性和价值观上互通。价值观和人性的表达,决定着人与人,国与国,能否恒久和平协作。

看国内的防疫方式,以及从一位华人自德国回国处理亲人丧事的陈述,我所看到的那片生我的土地,已经与我的愿望相去太远了。物欲横溢,人性缺失,粗鲁无德,已经成了一国之貌。

我对此倒是有几分佩服。因为将一个好好的国家治理成这样,也挺不容易的。

生物社会的进化是渐进的,完美的社会系统并不存在。先见之明不是人人都有,如何左右形势又是权术。如果一个社会对统治者的个人权力缺少制约,一旦当权者的自身利益,甚至性命,都绑缚在所在的位置,这些人自然会运用可支配的所有权力,冠冕堂皇地去护卫了。

对此,我也是懒得再去扯淡了。

当天空的云渐渐飘散,我带着丝黛拉走上山去。

河谷开阔,田地和树林缓在山坡,也是宁静的。

人间无趣,山野恒美。每次走到山上,我总感到心情愉悦,尽管身后有些沉重。思索是生活无奈的延伸,也决定着处世心态。我无缘其它,只能自娱自乐了。

世界很奇怪,尽管人们习惯了居室安逸,但一旦走去田野山间,还是会感到身心舒适。或许,祖先留下的痕迹吧。

林中的落叶软在湿漉漉的地面,踏在其上悄然无声,我把自己想象成猎人,在地上寻着野鹿的足迹。丝黛拉不知从哪儿捡来了树棍,放在我面前,然后跑去前方等待着。

乖丫头!我只要开始扔树棍,便开始了游戏,一直会延续到遛弯结束。

我捡起树棍,向远处的树丛扔去。猎人于是当不成了。

走在树林的我是惬意的。黑丫头来回跑着,不断捡着那根树棍。这是她最喜欢的游戏,估计也是唯一的玩法了。

坡谷舒缓,上山的路也是缓缓的。几年前妈来的时候,我曾带着她来到山上。老妈口说爬不动山,但在我连搀带架之下,也竟然跟我来到了山顶。

“真是遗传”,妈总说,“你比老爷子玩儿的还野。”

父亲在世的时候,总爱带着老妈打鱼摸虾。

有其父必有其子。天定的规矩,我也没办法。

老妈推石头

出林来到坡顶,便是空朗了。我站在山上,看着云天下的风景。

在山上的岩石旁,在想着妈来的日子。记得我当时跟妈说,要是能把这块石头搬到鸽溪就好了。

“你怎么这么喜欢石头?院子里的石头已经不少了。”妈说。

“贪得无厌呗!”我说。

“妈,您帮我把这石头推到鸽溪吧。”

我让老妈推了一下,石头没动窝。我估计更推不动了。

此时的我站在山上,看着渐渐晴朗的天空。有飞机在经过。

我看着航迹,在想着什么。

不知为何,我想起了余光中的《乡愁》。

感谢!

音乐:A Quiet Morning Lake, Tim Janis

民.工 发表评论于
回复 '南岛水鸟' 的评论 : 谢水鸟!俺娘好脾气,喜欢跟俺住。我现在回不去,郁闷!
南岛水鸟 发表评论于
水墨画!羡幕你老妈很给力。: )
民.工 发表评论于
回复 'lilyzyl' 的评论 : 是。俺一直恶意思乡,也一直恶意想家。可是至今无路可行,无法恶意返乡,也无法恶意探母,恶意访友,恶意过年,于是只能躲在阴暗角落,善意爱俺厉害包子党了。
lilyzyl 发表评论于
想家人了 可是回不去
民.工 发表评论于
回复 '喜清静' 的评论 : 谢谢奶奶姑!俺这两年没出远门,就在附近混日子,于是鸽溪四季的雨雪风霜都经历了。

俺娘好脾气,一辈子任劳任怨。如果我不出国,老妈就肯定跟着我过了。
民.工 发表评论于
回复 'polebear' 的评论 : 谢谢白熊!俺也跟妈说过到这儿来住住,可是武汉肺炎疫情没完没了。以国内的宣传,仿佛英国满街都是死人,出国就是英勇就义。让老妈来这事也只能往后拖了。

岁数一大,人就不爱动了。老妈也是这样,怕来回路上折腾太辛苦。
polebear 发表评论于
老妈很时髦呢,鸽溪四时美得不同。能把老妈飞过来跟你住一阵子吗?门关上不让进去,出来会不会容易一点。不过年级大了飞来飞去很辛苦就是了
喜清静 发表评论于
庄主手里的鸽溪,云里雾里,风霜雨雪都十分美丽。
老妈好可爱。
民.工 发表评论于
回复 'ID的D主' 的评论 : 谢谢D主! 问题是俺现在不仅不忠,而且是属于“反贼”之类,咋能有牌位啊。

楚才晋用责于楚,千年一统任于德。俺只叹世间明慧,似乎都隐了。

忠为后世,孝在朝夕。俺如今属于黄鼠狼下耗子,竟然混成了个民工,父母咋显啊?
ID的D主 发表评论于
我也常常想“忠孝”的问题。

圣人说:“君君臣臣”。眼下既然君不像君,那么为臣者何必要臣?我等庸才只好隐于野而已。再说,“楚才晋用”,千年后地球一统,自然不是问题。

至于“孝”么,《孝经》有云:“扬名 以显父母,孝之终也”。使父母扬名,亦为孝。从照片上看,令堂大人十分康健,膝下尽孝来日方长。自己多多保重不令老人担忧,也是孝啊!
民.工 发表评论于
回复 '绿珊瑚' 的评论 : 老妈的性格特好,从来不跟人计较,人缘也特好。即便到现在,一到过年,以前的媳妇还是给我妈送年货。

无奈的事太多了。自己又左右不了,只能听天命。

感谢绿珊瑚!
绿珊瑚 发表评论于
老妈似顽童。
人生中太多无奈。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