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年前的2月3日,我乘坐的中国民航波音747在旧金山降落。过关入境后,继续飞往首府华盛顿。不巧,华盛顿一带地区下大雪,飞机被迫改航降落在波士顿,第二天才到华盛顿。
这一路上发生了许多有趣的事。
头一天,家人好友到北京机场给我送行。一个哥们儿坦白地说,一来是为我送行,二来是要看看机场内的裸女壁画。1979年,画家袁运生在北京机场的墙壁上创作了一幅《泼水节—生命的赞歌》,画面中出现了三个裸体沐浴的傣族少女,引起很大关注和争议。邓小平看了说,“这有什么好反对的。”可是还是有人反对,结果1980年少女的身体用纱布遮挡了起来。那个哥们儿没看到裸女,大为失望。
上了飞机,我的座位靠窗户。飞机起飞的那一瞬间,百感交集,望着窗外,只见下面灰蒙蒙,一片荒凉的黄土,逐渐消失在严寒的云层后面。当飞机飞越旧金山,看着下面一排排的小房子,后院里都有游泳池,像一颗颗闪亮的钻石在晨光中闪耀,北京荒凉的黄土立即又出现在眼前。
不记得飞机上有外国人,整个机舱就像一个巨大的中国出国代表团,个个西装革履,盛妆浓抹。大家都很兴奋,也都不在意航姐们的服务周到不周到。天很快就黑了,机舱内也安静下来了。我睡不着,就站起来,顺着走道往前走。不知航姐们都去哪儿了,走到商业舱,继续往前,来到头等舱,没有人阻拦。头等舱里一个人都没有,我乐坏了,找了一个靠窗户的座位,把二郎腿翘起来,慢慢昏昏入睡。突然听到有人凶巴巴地说“回自己的位子”。我睁眼一看,天已经亮了,一位航姐站在我旁边。
飞机因为天气改道,降落在波士顿机场,停在跑道上,等待起飞指令。等了好几个小时,机舱内的空气有些浑浊了,航姐就把中间的一个舱门打开。大家都涌到舱门口,一边大口呼气,一边赞叹“自由的空气”。远处可以看到希尔顿饭店,我不禁喊道,“看,希尔顿饭店,里根遇刺的地方。”我那时根本没有连锁店的概念,看到楼顶Hilton几个大字就大惊小怪,以为就是里根遇刺的地方,哪里知道每个城市都会有希尔顿。同机的同胞们跟我一样傻,盯着希尔顿,没有一个人纠正我的愚昧。
天快黑了,飞机还没有接到起飞指令,全部乘客被拉到喜来登饭店过夜。到了饭店,机组人员告诉大家自愿组合,两人一个房间。我不管那一套,排队到了服务台,给自己要了一个房间。在美国的第一夜就是在波士顿喜来登饭店2116号房间过的。
进了房间马上给左伯伯打电话,告诉他飞机晚点。左伯伯是父亲的朋友,他会到华盛顿机场接我,然后在他家住一段时间。打完电话,就打开电视。记得看到的第一个电视节目是Family Feud,觉得太好玩了。看完一个节目又看一个,心想,看到半夜电视停止广播再睡。谁知道这节目没完没了,看到两三点实在熬不住了才把电视关掉。
第二天早上,大家在饭店吃早餐。那应该是在美国吃的第一顿饭,可惜不记得吃的是什么。吃过早饭,大家被拉回机场,上了飞机,继续等起飞指令。一直到中午,终于又起飞了。
飞机下午飞越白雪皑皑的华盛顿,从窗口看到冰冻三尺的普托马克河,心突然紧张起来。两个星期前,一架飞机在大雪中坠落在普托马克河中,飞机上的74名乘客和机组人员只有4人幸存。中国的电视上转播了新闻,当时看了没觉得什么,现在看到现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飞机平安降落。左伯伯还没到,就在机场转悠。看见卖零食的无人售货机,好奇地研究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要试试。身上有两张十美元的钞票-那个时候自费出国只能换取二十块钱美元。换了些零钱,把一个25美分的硬币投入无人售货机,按了一下口香糖的按钮。在美国买的第一样东西就是口香糖。
就这样,嘴里嚼着口香糖,怀里揣着剩下的$19.75,我踏上了新大陆的人生新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