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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酒店达人: 感受北京——海淀残留的历史印记

人生在世,以诚相待足矣。 我对人生充满希望,但随遇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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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说,请叫我海甸。先有两段美文,缅怀一下海淀的美景。

北京古水道示意图

 

其一:5千年前的永定河出门头沟三家店沿北京湾流经海淀山前地区转向东北,其冲击扇形成这一区域西北低洼东南高突的地貌。永定河改道后,水系透过西山岩缝在低洼处管涌渗出,形成了波光鳞鳞的海淀。那永不停息的泉水在永定河故道东侧汇合成一条清澈的万泉河流向东北。而东南高突地带因雨水常年冲刷形成了一条东西偏北的旱河,旱地里盛产麦子、玉米和高粱(人们喜欢把灌溉良田的旱河叫高粱河)。

老照片  六郎庄的稻田

高粱河与万泉河交汇点是农业聚落的黄金宝地,这块位于海淀镇西北角上的宝地就是海淀镇的起源地。公元2001年,还能在古镇的起源地看到具有500年历史的庙宇“观音阁”。

老照片  观音阁(现已无存)

其二:海甸,大镇也。自康熙以后,御驾岁岁幸园,而此地益富。王公大臣亦均有园,翰林有澄怀园,六部司员各赁寺院。清晨趋朝者,云集德胜、西直二门外,车马络驿。公事毕,或食公厨,或就食肆。其肆多临河,举网得鱼,付之酒家,致足乐也。

再有一段今文,感慨一下今天的中关村西区高楼大厦。

(王晓军,海淀政协)繁荣时期的海淀镇,曾经建有几十座花园、宅院,与那些自然构成的街道、胡同一起,形成了这座北京西郊著名的古镇。但在历史的发展中,在一次次大规模的开发中,这座古镇已经面目全非了。那些还尚存一息,偶现于现代化高楼大厦缝隙的历史遗迹,更让那些曾在此生活过的人们产生更多的追思,只是由于历史上多方原因,造成这座近乎于完美的园林一度被毁弃而凋敝、荒芜,再兴后几经努力也难以再现昔日的景象。让人在欣慰的同时还会感到隐隐作痛。但愿海淀镇现在保存尚好的古迹会更加的完美。

 

遗憾是遗憾,收集一下海淀镇的遗迹吧,算是缅怀。缅怀一下我们过去30年的高速发展中曾经的失落。

一、巴沟及万泉庄

 

《长安客话》、《日下旧闻考》描述的巴沟村附近地区的水乡景色,而今已无任何遗迹可寻。

乾隆三十一年(1766),对万泉庄的泉流进行了整治,依泉建起泉宗庙。在庙外疏浚泉眼3 口,庙内疏浚泉眼28 口, 并一一命名。即庙外之大沙泉、小沙泉和沸泉,庙内之滮泉、屑金泉、冰壶泉、锦澜泉、规泉、露华泉、鉴空泉、印月泉、藕泉、跃鱼泉、松风泉、睛碧泉、白榆泉、桃花泉、琴脉泉、杏泉、澹泉、浏泉、洗钵泉、浣花泉、漱石泉、乳花泉、漪竹泉、柳泉、枫泉、云津泉、月泉、贯珠泉。这些泉水汇集为多片湖水,当地人称之为前泡子、后泡子、大泡子、小泡子、黑鱼坑等,它们构成清代万泉河的源头。

现在28个泉源,也已完全湮没。当时兴建的泉宗庙,最后也被全部拆除。只剩下一条仍以万泉命名的小河,残存至今。

现在的遗迹,只有道路的名称。泉宗路,圣化寺路,巴沟路等。相关地带现在修建了两个健身公园,巴沟山水园和长春健身园,已于历史无干,完全是新时期的产物。

二、水系:长河、万泉河

在这一带,有两条著名的河流,今天还留有遗迹一条叫做长河,长河为金代开凿,引玉泉山入今天的太液池,顺流而下(从北往南流)。今天从北京展览馆到颐和园有定期的游船开行,乃是近年来新开发的旅游项目。

还有一条河,叫做万泉河。早年的万泉河有两个源头,一个是玉泉山的泉水,一个是万泉庄一带的泉水。由于万泉河用的是古清河的故道,所以流向与长河是相反的从南往北流。

现在水源早已干涸,河道被改成了雨水疏浚管道,不下雨时,可以看见水泥河底,下雨时,河流奔涌。(实际上就是我家门前的臭水沟,雨水沟。一下雨,就波涛汹涌,臭不可闻。)不过河水流向未变,仍是小河弯弯向北流。

 

三、苏州街与倒座庙

清乾隆十六年(1751年),乾隆皇帝到江南巡视,其母也随之前往。皇太后时年已六旬,是第一次去江南,大开眼界,回宫后仍念及江南的秀丽景色。为博得母亲的欢欣,乾隆二十六年(1761年),乾隆皇帝以为圣母祝贺七十大寿为由,仿照江南的街景,从万寿寺开始一直往北到海淀镇、畅春园沿线,大兴土木,建成了一条长达数里的苏式“商业街”,得名“买卖街”,俗称“苏州街”,并从姑苏城里选派商人在此经营,喧闹的街景商铺、熙熙喃喃的吴侬软语,使人真好像置身于繁华的苏州街头。老太后每当想起江南的景色,就到此游赏,很是欢欣。在祝寿期间,从紫禁城西华门到畅春园大宫门一路设置点景建筑、戏台、经棚,为慈禧太后所羡慕,在其60大寿期间想模仿。

(现在的苏州街,已经找不到任何痕迹了,遗留下来的只有地名。照片中的苏州街,两边的槐树是近二十年才种上的。)

此后,历代皇太后太后乘轿出西直门,在绮红堂大船坞或乐善园上船,在长河上岸后,进万寿寺行宫小憩片刻后,经苏州街进海淀镇,前往畅春园。直至1860年英法联军火烧了畅春园和海淀镇后废弃,以后便逐步地只有其名而无其形了

在1988 年以前,当你从苏州街由南向北而来,远远的可以望见海淀镇的最南端,现在的海淀镇苏州街的南口位置,有一座高起的二层楼阁式传统建筑,如屏风般立在路口,仿佛在告诉你海淀镇就在前面,这就是海淀镇西南端的标志性建筑——倒座观音堂,人们俗称的倒座庙。

(现在的倒座庙,也是留下一个小区的名字,即照片上路左边,别的再无痕迹)

四、海淀黄庄药王庙、双关帝庙、南小街

从京城陆路进入海淀镇,有条主要路线(如前文所述),从苏州街经倒座观音庙进入海淀镇。还有一条路,就是自西直门、高粱桥沿北下关斜街,经北下关娘娘庙、广通寺、大柳树、寿福禅林、白塔庵、六堆、七堆、黄庄药王庙到海淀镇双关帝庙,由双关帝庙进海淀镇南小街(即海淀斜街, 因其是一条东南- 西北向的街道而得名)、南大街转至西大街,北出海淀镇,自此至皇家御苑畅春园,后又改为至圆明园,再又经西苑、同庆街至颐和园,直至经玉泉山静明园到香山静宜园。可以说御道出海淀镇后将西郊皇家园林串连了起来。这里有一个重要的地标建筑,就是位于今天黄庄路口东南角的药王庙。

药王庙的建筑已经无存,现在还有一株古柏、一株古槐顽强地生存在钢筋水泥的建筑群中,在告诉人们这里是一片古老的土地,这就是海淀黄庄药王庙的旧址。

五、海淀古镇

海淀镇完整地体现了中国城镇建设的理念,在其整体布局上,不仅有许多胡同贯穿其中,而且形成了三条主要的街道,即:今天海淀图书城步行街体现出的海淀镇西大街,已变成四环路的海淀镇老虎洞大街,以及今日中关村广场步行街所体现的海淀镇南小街(即斜街)——南大街。这三条街道成为全镇交通、商贸、服务、文化活动的主要区域。南小街、南大街和西大街随着清西郊皇家园林的建立,而成为清代帝后到西郊皇家园林“避喧听政”的御道。

以上图为双关帝庙!虽然不是安以前那样造的,但是最起码知道了关帝庙的位置!

 

古代海淀镇曾经是北京西郊最著名的大镇,无论是镇子的街道、胡同、宅院布局,还是建筑的形式、工艺、品位,都反映着同时代北京古代建筑文化的精髓。作为一座清代之后京郊最有影响的古镇之一,海淀镇曾经建有为数不少的大宅院、寺庙等古迹。但中关村广场的建设,将这座著名古镇几乎夷为平地。在拆迁后已是满目瓦砾、废墟的海淀镇,顽强地留存着三处半院落:一处就是这座虽不是名很正,但是其在海淀镇唯一保存下来的李莲英名下的私家宅院——彩和坊24 号四合院;一处是现在保护基本完好的黄庄双关帝庙;一处是原在海淀镇太平庄后来因故又迁建的萨利宅院;那半处则是在1998 年建设海淀镇中街时已拆去一半,还余下一半的位于海淀镇南大街38号的四合院鸡鸭佟宅。(这段文字是引用别人的博客,现在鸡鸭佟院已经绝迹了,最后一次在媒体上见到鸡鸭佟院,是俞敏洪与开发商打官司,新闻标题为:“鸡鸭佟”变成制冷塔 新东方欲为亿元房产打官司)。

现在海淀镇遗留的文物,北京市文物局登记的有除了双关帝庙、萨利宅院、李莲英宅院之外,还有礼亲王花园、清真古寺、佰王园(彩和坊小学内),火神庙(两块石碑)、老虎洞席棚商铺。现在留下来的,共计有8处,拟一一访之。上述8处的内容,不在本部分介绍,各自有专题。

其他的留存,除了默默无闻的国槐树外,只有地名了。这里的槐,应该是怀念的怀吧。

 

六、海淀镇的槐树

槐树与今天的北京似乎有着不解之缘,每一处院落,不管是王府还是大杂院,寺庙、街巷,都有它的身影。原因有二,一是由于树冠的高度合适,树长起来之后,起阴凉正好能遮蔽一个小院,二是寓意吉祥,汉代有人因此认为“槐,就是望怀的意思,人们站在槐树下怀念远方来人,想与来人共谋事情”,这实际是因为仅仅注意到人们喜欢在槐阴乘凉的现象而对槐树得名的一种人文解释。由于适宜人们乘荫纳凉,槐树还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周礼.秋官》记载:周代宫廷外种有三棵槐树,三公朝见天子时,站在槐树下面。三公是指太师、太傅、太保,是周代三种最高官职的合称。后人因此用三槐比喻三公,成为三公宰辅官位的象征,槐树因此成为我国著名的文化树种。

(海淀现在仍有一条路,还是几十年以前的老路,就是海淀路,位于四环路以北,与四环路大致平行,路两边的槐树蔽日,与忙碌的四环路相比,显得幽静而安详)

 

国槐在1986年,被评为北京市的市树。它喜光、抗旱、抗高温、耐盐碱、耐土壤密实、耐城市土壤多夹杂物的高度适应的生态特性,最能反映和代表北京城区的气象。古人认为,槐有君子之风,正直、坚硬。唐代杨凝有诗句“秋雨槐花子午关”,说的是国槐经风霜雪雨的侵袭,傲然顽强的活着。今天有人说他象征了北京人的性格,看到这里,我沉吟了一下,是吗?

海淀镇胡同纵横交错,但称为街的不过四五条,其中有条最短的街,叫槐树街。早年这里栽下了一行国槐,街以树名。

为东西走向,长约有150 多米,宽约5-9 米样子,是海淀镇最早形成的胡同之一。在海淀镇周边市政道路改造中被拆迁,现在已看不出街道的痕迹。原来的位置应该是在现在的北四环路南侧辅路、与中关村西区理想大厦北侧之间。现在还可以看到,原有的几株古槐中还有一株存在,看着这株古树就会忆起槐树街的往事,想见出当年枝繁叶茂、浓荫蔽日下的市井生活景象。

槐树街的老槐树,

在四环路边上,原来槐树街的位置,找到了一株槐树,目测直径在1.2米到1.4米之间,看枝桠的形状,大概应是老树。

所谓院有古槐,必是老宅。现在老宅子已经被拆的差不多了,幸运的是曾经包含了深厚历史底蕴的老槐树还没有被灭门,仍旧顽强的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生长。不管人类历史是怎样的风云变幻,他已久是冷眼见证。看看今天海淀镇上遗留的老槐树吧,也算是个纪念。本人目测,以下照片中的古槐,树龄均在200年以上。

(1)老虎洞的国槐,位于四环路北边绿化带中。

(2)老虎洞的一棵枣树,想来这里原应是一个院落

。(3)老虎洞的两棵古槐 位于四环路公交站边上

(4)天创大厦北侧国槐

 

来到萨利宅院,本来另有文章细说端详,此处不必费笔墨。但是看到一块指示牌后,不免要再多写两句。

这里有三个地名,一是丹棱街。其名称源于畅春园前面的丹棱沜(音:畔),丹棱沜现已无存。现在的丹棱街,距离当年的丹棱沜有一公里。

二是彩和坊,以前曾经以为是柴火房的雅称,后来才知道,应是刘家的货房,就是仓库。货房无存,留下三处遗迹,在路的两边:李莲英宅院、萨利宅院、佰王园。

三是善缘街。在网上搜了一下海淀的老照片,发现此处应有一座桥,称为善缘桥,估计路名来源于此。

 

(6)彩和坊西小街和彩和坊路交叉口,向北拍摄,可见路两边各有一株槐树

(7)彩和坊路11号前,两株国槐

(8)李莲英宅院西侧古树(未辨明树种),应为李莲英宅院之物。原来的宅院很大,现在留下的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小部分。


(9)彩和坊西小街路口的两颗槐树

槐树



(10)礼亲王花园东朝房古槐 ,苏州街西侧(树下路边是一排饭馆)

曾经的礼亲王花园  乐家花园 ,今天的白家大院餐馆

(11)港沟街的古槐,看其位置,应在礼亲王花园北门。古槐轩茶艺馆(港沟,古称蒋沟)

(12)紫金长河南门路南,港沟街,古柳,古槐

(13)苏州街的最北端,也可能是槐树街的最西端,两株古槐,其中一株,与一棵枣树共生,可能是古人的吉祥寓意,“枣槐早怀(孕)”吧。

(14)观音阁,海淀镇的起源,这一带最老的庙宇。现在已经是现代化的高档住宅小区,紫金长河。在院子里走了两圈,竟然一棵古树也没有找到,怅然。据说在当地搞拆房子的工人是住在观音阁的,最后,连观音阁也拆了。(对比一下新旧照片吧)

有人说:中关村广场建设了,老海淀镇消失了。确实,随着中关村广场的建设,曾经是北京西郊著名古镇的海淀镇,从地图上消失了。在一定意义上,海淀区的这个行政区名称的称谓,也已失去了历史依托,“海淀”这个曾经十分响亮的地域名词的历史意义,正在渐渐地模糊;一段厚重的地域历史的延续,正在变的艰难。其实历史是无法割断的,只是该以一种什么样的形式延续。中关村广场是否可看作是老海淀镇的另一种形式延续?老海淀镇存留的那些微的历史痕迹,是否可以还能将历史串联起来?

照片拍摄于2000年,大兴土木中的中关村西区,消失的海淀镇。照片上大土堆边上的两棵树,不知尚在否?

 

八十年代末,来到北京求学,白颐路上的钻天杨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还有那做小小的石桥——白石桥。可惜已经都不在了。是他们毁的东西太多了,还是我老了,开始怀旧了?

那座有740年历史的古镇被挖成了今天的中关村

 

海淀镇生卒年:约公元1260年—公元2000年,计740年。

海淀火神庙位于北京大学西南角墙外,大殿前三棵古树,一槐一柏一柳树,均有百年龄,向东南略略倾斜着,这便是百年来被冬天西北风狂虐的结果。火神庙归属北大管理,租给“大明眼镜店”当营业用房。

2001年北大为扩建畅春园学生宿舍区,把一直歪斜着戳在篓斗桥边的“畅春园东北界”界碑移走了,不知实情的历史地理学泰斗侯仁之先生着急上火,紧忙打电话询问负责学校后勤建设的副校长,副校长答复说,界碑移到火神庙里保护起来了。侯先生这才松了一口气,在他看来,“畅春园界碑”在某种程度上是北京西北郊“三山五园”的代表性文物。这个事件让我了解的是,北京大学对海淀镇最后的文物遗存——火神庙,行使管理并维护的责任。它的位置为我们标注了有740年历史的海淀古镇南北分界线,也是亲历海淀镇彻底消亡的历史见证者。

所谓海淀镇740年历史,是从元初王恽的《中堂纪事》起算,其载:元世祖忽必烈“中统元年赴开平,三月五日发燕京,宿通玄北廓,六日午憩海店”。若从中统元年(1260)算起,终结于2000年初中关村西区的崛起,恰为740年。它始于农耕聚落,小手工小商业只为自给自足形成集镇,明清后期为西郊皇家苑囿贵族园林提供劳务、物资供应。海淀镇的基本架构就是胡同加寺庙,浓浓的市井,静静的梵修。它的范围西至万泉河路,东至黄庄中关村大街,北至北四环路,南至海淀南路这个区域内。

但这只是所谓的“南海淀”。“北海淀”应从四环路向北,涵盖北大燕园,直抵圆明园。只不过明清两朝,皇家苑囿和贵族别墅占地瓜分完毕了北海淀,近现代燕京大学和继而进驻的北京大学占地建楼,北海淀已从地名标志上消失。而南海淀是草根市民生活聚居地,韧性十足地走过几朝几代740年,最终终结于中关村西区的崛起。

80年代我有幸在燕园读书四年,对海淀镇的样貌有整体认识。那时有一道小南门在北大校园南院墙的西南处,从这个门出来过海淀路便是进入海淀镇了。我们一般进一条叫“军机处”的短胡同,向南不远便是一条相对宽一些的东西走向的叫“老虎洞”的大胡同,两侧便是店铺林立。老虎洞在清朝是传统的商号聚集的地方,因胡同口有石雕老虎而得名。因为这里距离王公贵族们居住的北海淀更近。再下去,还有一条叫西大街的便是海淀镇的主商业街了。

今天回忆,我对海淀镇的清晰记忆并不多了,脑海里浮现的就是灰蒙蒙陈旧的房舍街道,地上的灰土总是扫不干净的样子,房屋灰砖灰瓦,有些店铺还使用木栅门板,打烊后把这些门板上齐,功能像今天商铺放下的铁闸门。木板大多红漆脱落不知来自什么年代。这里因为依傍着北大,每逢周末也是满坑满谷的年轻学生,买东西的,租图书的,谈恋爱闲逛的,没事干的就叫“吃饱了撑的散德行”。年轻人欢声笑语,活力四射,有点像今天的中关村早年版。出了校园这里便是商业花花世界,虽然大多时候我们只是瞎逛不买,因为穷,兜里无钱,看着商铺或摆上街的各式漂亮衣服精神去享受。上大学的日常支出基本靠那十几二十块的助学金,除了吃饭再买几本便宜书就不剩什么了。

海淀镇北老虎洞沿海淀路有一家国营的“长征食堂”,是当年的高档餐厅。能经常出入此地的人在我们眼里简直是富得流油!后期食堂还增添有烤鸭,专设外卖窗口天天馋人玩。我们班组织一干同学咋咋呼呼进去吃豆腐脑,出门便成立了一个叫“长征食堂豆腐脑协会”的组织,并设会长副会长若干,把豆腐脑吹得天花乱坠,成为青春记忆里的珍馐美味。可豆腐脑离烤鸭的距离实在差着若干票子呢。而当年有钱同学则以“长征食堂”的熘肝尖美馔显摆招恨,豆腐脑与熘肝尖便是著名的贫富差距分水标志菜!

除了西大街及延续下去的南大街是海淀镇主要商业大街,有各种买卖小铺和一家大型国营海淀百货商店。这条主要街道两侧有众多的胡同入口,走进去就是迷宫似的绕来绕去的小胡同。

从海淀胡同、地名名称看,因其历史地理的精彩可做如下分类:

一是因有沼泽地带的地理特征,如大泡子、南海淀、北海淀、西上坡、下洼子、龙凤桥西岔、泄水湖、大坑沿、大河庄、银丝沟、港沟;

二是以街巷方位和功能命名,如双桥东、后马路、三角地、西栅栏、西大街、果子市、墨蟠居(以大石磨盘著称)、南栅栏、南大街、南小街;

三是以庙宇命名,如娘娘庙、观音阁、苏公家庙;

四是纯粹的吉祥寓意,如金龙馆、辛庄、前辛庄、永辛庄、善缘桥、太平院、太平庄;

五是以清代军机处“外值庐”地点命名,如军机处胡同;

六是以有水井而命名,有双井、杨家井、大井、前官园、后官园;

七是与皇室活动相关,如彩和坊、香厂子胡同、御马厩(海淀基督教堂所在地)、灯笼库、菜库、买卖街、苏州街、碓房居、官用冰窖;

八是表彰妇女贞孝名节,如贤孝牌;

九是以动物名义而起,如老虎洞(因老虎石雕得名)、莺房、南羊圈、北羊圈、兽医桩、驴市口;

十是以标志性树木起名,如榆树林、槐树街、桃林。

如此丰富多彩的地名,便是活色生香的生活写照,而在此起居的人们也是你来我往,此生彼灭,烟火相续。略提几个故事令人感叹沧桑。

彩和坊曾有清末大太监李莲英的住宅,确切说是他弟弟李莲源所用,大宅子按照皇家工程做法,多进四合院,设计独特,建筑讲究,是海淀镇少有的四合院精品。这堂院落今天尚存,后世多有修缮、维护,保存完好,算是老镇遗存的翻新版,目前被一家叫“潮江春”的酒楼经营着,位于彩和坊路24号。李莲英在海淀有三处宅园,碓房居一座,彩和坊一座,军机处一座。他死后停灵在碓房居宅中。

杨家井胡同有那位圆明园“堂吉诃德”燕桂的宅邸(他的故事我在《北大南门外,有一条穿越历史的神秘通道》里提及)。燕家原本开木材厂,为圆明园等皇家园林供货而发了大财,所以和著名的明清皇家园林建筑营造师——“样式雷”家族联姻,但因为“庚申之变”,火烧圆明园殃及海淀,全家尽殁,原本算得上海淀镇的精品宅邸也就凋零无存了。类似情况还有太平院胡同西院的僧格林沁府邸,僧王过世也没有后人打理而日渐破落,民国后期卖给当时的京城富豪同仁堂乐家。解放后由学校修缮使用,如彩和坊小学。

而槐树街1号便是燕桂丈人,当时的大国工匠“样式雷”家族宅邸,“样式雷”家族来自江西,几代为皇室建筑设计的总设计,涉及北京故宫、三海、圆明园、颐和园、静宜园、承德避暑山庄、清东陵和西陵等重要工程。这处宅邸是匠师们为自家设计的,匠心独具,装潢精美,算是当时中国顶级建筑师为自家精心打造的好宅子。

雷宅占地广阔,南北宽五六十米,东西长一百二三十米,分中东西三路。中路为三进院落,前院为门房和书房,有一旁院为车马房;中院为主人居住,正房和东西厢房及耳房;后院为佛堂和厨房。西路有四合院一座,房间若干游廊贯通且靠北墙还建有面向老虎洞胡同的几间铺面。东路北侧开大北门配有小花园一座。雷氏家族没少从皇家工程中获取利润。但火烧圆明园后他家生意式微,后来宅邸转给一盛姓太监,由其养子居住。

1948年冬,盛家养子夫妇弃屋而去,这里便成了共产党东北野战军41军司令部。1949年1月,前北平市长何思源带领一个11人的“北平各界人士代表团”来此拜见军方。

“样式雷”家槐树街1号是历经200年的大宅子,其基址在今天四环路主路下,他家南北宽五六十米正好就是今天这条主路的宽度。在原先叫“第三极”图书大厦如今叫“中国技术交易大厦”北侧。什么叫荣华富贵庭院深深,今天不过是众车驶过,一缕尘烟。

今天“八一”中学所在地过去被叫做“黑灯影”,原因是这里原有一座大坟头,石头垒砌,环绕松柏数十棵。据传这是元朝大臣贺登溋的坟墓,到民国时树木被伐,坟地被平,成了穷人的乱坟岗子。而“黑灯影”大概是贺登溋谐音而来。与“黑灯影”近邻的是“灯笼库”“港沟”,则是富家大宅王爷府邸,两厢辉映,相互吓唬。据清震钧《天咫偶闻》一书云:“旧日士大夫居第,多在灯笼库一带,朱门碧瓦,累株连甍,与城中无异。”

港沟胡同位于大河庄胡同南侧,灯笼库胡同北侧。胡同为东西走向,胡同西口为万泉河。临水望山,风景最美。清以后便有王公大臣在此建造郊区别墅。现存的只有礼亲王花园,这确实是清宗室铁帽子王之首——礼亲王代善后人的宅邸花园,即今天门口总站着行礼请安的小哥,请客人进门吃饭的“白家大院”。但民国初年,礼王家后人已将其抵债给了同仁堂老板乐氏家族。那时候的乐家比皇室都有钱,皇室欠他家的药钱都被一笔勾销过。所以这座花园确切说应叫“乐家花园”,因为同仁堂乐家的事迹被编成一部电视剧——“大宅门”,里面假托乐家为白家,所以饭店又把电视剧“白家”移植到“乐家”的花园上了,叫“白家大院食府”。

而港沟、大河庄胡同西部是万泉河及所谓“菱角泡子”,或者叫“大泡子”,这些便是传说中海淀起源——“丹棱沜”到明清以后的体现,原来这里是湖泊洼地的湿地区,有所谓“万泉”,泉眼密布,今天仍有地名万泉庄。随着水源出水量的减少,人们圩田造地,排水填沟,这一海淀镇最正根儿的发源地便成了居民区。80年代,更是对万泉河进行大面积填埋建起了一排高大居民楼——稻香园小区,这个小区便独占了海淀镇地理发源的鳌头。

我所认识的80年代的海淀镇还基本保持上述格局,众多胡同围拱着一条主要商业街,居住密度较高。那些小小铺面的招牌,有很多是我们法律系李志敏老师题写的,甭管铺面买卖多小,店面寒酸,但李老师都是认真写下雅号并署上自己名字,高雅的文化气氛扑面而来。学生们一般徜徉在西大街,百货商店买点日用生活品,国营商店态度也好差。

 

一件事印象深刻,那时去“海淀百货商店”(今天的“华奥大厦”)记得买过一双雨鞋,黑色的样子蠢蠢的,没有其他颜色可挑,买时只试了右脚,结果回来发现两只鞋全是右脚的,回去退,售货员一脸的难看仿佛这是我的错,而且她不能给我找其他的一只左脚给我,因为给了我,其他的鞋又都成右脚的了。反正气得我忘记是怎么解决的了,又不会吵架,而且那个年代吵架也不解决问题。

出了百货店自己恨恨地在西大街一家二楼的咖啡座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点了一杯速溶咖啡安慰自己,一撇窗下见到我们某位80级图书馆系的学姐飘然而过,在我眼中她是校花级的人物,面若云霞,眸若秋水。她一个人悠悠走着,感觉整个西大街变得好异样,放仙光,街上的男孩子齐刷刷行注目礼,真是好赞。我这落魄的连买双雨鞋都不顺的人,因为学姐飘过而心情转好,这就是海淀镇给我生命里某个有亮色的定格。

 

 

今天我再回到的西大街,已改名为“中关村创业大街”,满街都是踅摸各种神奇机会的人,寻求创投资金的人,每个人都兜里揣着研发的app和各种异想天开的创意。原来那家咖啡座的位置基本上就是有个叫“三大不六咖啡”的位置,年轻人会在这里排队到街上,等候那些思路怪异的蛇精病天使投资人接见。好吧,这里应该找不出一个会为买一顺边雨鞋而精神萎靡的年轻人吧。

1999年,海淀区计划利用“中关村”的品牌效应,决定将海淀古镇刨地N丈整体挖掉清除,建成崭新的现代化办公科研新区——中关村西区。侯仁之先生得知这一消息一定内心煎熬,毕竟,这是他与之生命交融70年的古镇,彼此交互见证。古镇将在他眼前被彻底拆除、抹掉,而构建出崭新的中关村西区,将与这个世界上任何的现代化街区不出两样,披着高大玻璃幕墙外衣的钢筋水泥庞大建筑,以一吞百,一座楼宇的庞大体量横扫一片曲折的胡同与宅院,以及夏日的柳荫与蝉鸣。

于是,侯先生写出了他晚年的重要论文《海淀镇与北京城——历史发展过程中的地理关系与文化发展》,以期向后人讲述曾经的海淀是怎样的海淀,希冀消逝的海淀不被后世遗忘,希望海淀镇上独具特色的自然景观能够在西区建设中得到继承和发展,他更期盼着海淀历史文化精神承传下去。

但精神传承谈何容易?皮之不存毛将安附焉。十多年后人们再看海淀,所谓的“中关村西区”与任何地方的开发区、科技园一样,就是一系列的玻璃幕墙现代建筑,阳光照射二次反光,映在楼体上的天空阴晴不定,如同毫无主见的面孔,如此千篇一律的现代建筑群在今天世界上任何大城市随处可见。而那个独一无二的古镇,如飘洒的一地落叶,被收集,运走、埋葬,再如何的岁月静好也是奢谈与雅趣——往事只剩回味。

被侯先生爱人般眷恋着的海淀镇,用他的观点简单概括:它是古镇,因为坐落于“海淀台地”而吸引人们来此聚落,目的是开发“巴沟低地”,排水造田,耕织畜牧。因其地势东高西低,由于近现代不断的修路建屋,这个差异模糊了,但即便民国期间来西郊游玩的人们都会发现,自中关村向海淀方向骑车由高到低非常明显,到了海淀镇万泉河沿线向西望去便是明显的洼地地貌,远山近水,田畦如织,柳树如浪,一派绮丽风光。

“海淀台地”就是自白石桥向北到北大南院墙,向西到海淀及万泉庄一线的高地,这个台地是古永定河冲刷隆起的堆积。而界限之西北事实上是古运河河道,是低地,侯仁之先生命名的“巴沟低地”。正是由于这“台地”“低地”的美妙搭配,且元朝的大都城设址较金中都北上,从原广安门一带移至三海一带(今北海),人们也随之北迁。“巴沟低地”虽然是古河道,低洼而多湖泊但可以通过人们排水改造成为良田沃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水草丰美也为畜牧提供了天然条件,如六郎庄原名“牛栏庄”,即是台地农民把牲畜放诸低地饲养而得名。

明清后这一带形成自然村落聚居,而贵族们也发现京城的西北是建造别墅的上风上水,于是蜂拥而至,如明朝万历国戚李伟的清华园、米万钟的勺园,到清朝更是三山五园地大规模开建。这下商机来了,为皇家苑囿贵族别墅提供各种劳务及材料供给的商家店铺有了发展的生计,海淀镇逐步形成,不仅仅是农业劳动获取农副产品,各种工艺匠人商贾贩夫应运而生。

直到民国,一出西直门,抬眼便是西山,就算是进入郊区农村,从很多文字记录可知,西直门外便是乡下。宗璞《南渡记》里写道:“出西直门经过路旁一些低矮的民房便是田野,青纱帐初起,远望绿色一片,西山在炽热的阳光下太过分明,几乎又消失在阳光中。”可见那个清贫的社会却有淡淡的自在与透明。而西直门到海淀大约也是十华里的路程,好在清室因为自家的便利,如出游度假,从玉泉山补给用水,修了一条相对平整的御道,通抵颐和园等地,作为承担着为三山五园提供一定服务的海淀镇便也在御道之侧,享受了交通的便利。

海淀镇作为京西重镇人民聚集商业活动的繁荣程度可从其坐落的寺庙见得一班。那时候的民众除了日落日息的周而复始生活,他们的精神苦闷命运思索总是会找到宗教的寄托渠道,这个镇子有大小寺庙数十座,基本上为民众或商家募集所建。

海淀镇的边界四至恰恰是四座标志性的寺庙:

东界寺庙,为今天中关村西区的最东沿,新中关大厦东北侧家乐福之南出口的“双关帝庙”,其实它是原来所谓“双关帝庙”中的东侧关帝庙。在2000年开发中关村西区时此庙已年久失修,破烂不堪,当时拆除后重新建起的,请注意,这次重建除却在原址,规格式样完全改变,没有老庙的影子。现关帝庙名为“慧聪书院”,与关帝信仰无关,仅供当今社会的聪明精英在此辩经论道,讨论资产增值、翻番之道。门前简介说:“书院以强企为本,商学共荣,专事股权共享制度的研究。”庙之西侧立一方石碑,上方为一书卷石雕,下面书写:“耕者有其田,商者有其股。”完全与一座古文物好不搭界,不伦不类,且它不对普通公众开放,只为精英宣扬发财致富之道。

为何叫“双关帝庙”?史载此地原有两座并列关帝庙,格局形制相同,给人以合二而一的感觉,故称“双关帝庙”。又因古代凡关帝庙前必立一根旗杆,以为标志,所以又叫“双旗杆老爷庙”。民间有“老爷庙的旗杆一独一挺”的歇后语,可证此说。这座东关帝庙始建于明代,康熙四十九年翻修,康熙五十二年皇帝六十大寿的“仁庙万寿”庆典时,此庙值此御道之侧,也是彩棚旗幡亮丽多彩,香火大旺。寺院坐北朝南,四合布局,山门殿三楹,原供有关公座像,庙内现存古树一株,挖西区大坑的照片上可见此树其虽老弥坚的样子。

1928年北平市特别政府社会局庙宇登记时,该庙属私产,面积3亩左右,房屋计22间,庙内法物有木像一尊,泥像四尊,铁挂钟一口,铁磬两口,供桌两张,大小佛龛六个。1947年国民党北平市政府民政局对寺庙登记时,东关帝庙仍为私产,主持僧为觉生。而西侧关帝庙早已无存。当年它与东侧关帝庙的区别在于,殿中供奉的是关公手捧春秋一书的站像,栩栩如生,威风凛凛,其站像是文关公。而东关帝庙是坐像武关公。想必当年的人民两庙关公一同拜下去,有文韬武略美好祈愿。

西界寺庙,为“双桥老爷庙”,位于海淀镇西通往六郎庄路的路口处,为京西海淀名刹,始建于明代万历年间,这座庙很有来头,是得了宫中认可的,所以大号叫“赐建护国保安关帝庙”。

此庙可称为风水上佳:背靠繁华的市井而面朝“巴沟低地”田园风光,山门前有平板古石桥两座,日夜流水淙淙,香火易盛又不失道人清净。因庙中关公像红脸,赤兔泥马,朱砂色彩画红土粉壁围墙,夕阳远去,余晖映照红墙稻浪,好一番岁月静好,所以它也有“红庙”之称。自万历开山至清代乾隆、同治、光绪年间均有修葺。1928年、1936年及1947年北平社会调查局均对此庙有登记,可见香火梵修始终平稳。

此庙占地约3亩左右,有树众多,寺院坐北朝南,山门殿三楹歇山顶,中间石拱券门,明堂门额上嵌有“赐建护国保安关帝庙”,楷书石匾,光绪年款。前临大路,影壁南嵌“亘古一人”,北嵌“绿龙抱佛”,为琉璃饰件。北大殿三楹,带耳房前出廊。东西耳房天井处各有随墙门可通跨院,跨院内有菜地、平房。大殿明堂有石基座,上置大木龛,龛中供泥塑关公像,左侍关平,右侍周仓,前左有泥塑赤兔马,据说是出自名家的雕塑珍品,而廊前有铸铁青龙偃月刀一把,重82斤,为明代遗物,甚为珍贵,可惜于1958年大炼钢铁时被毁为炉渣。西配殿主供鲁班,称“鲁班殿”。鲁班像由圆明园工匠集资敬塑。东配殿则是停灵之所,专门收容客死海淀的异乡人尸骨,说是“暂厝”,择机还乡,谁知道能否魂归故里?彼时寺院也酌其能力担当某种程度的社会公益与慈善事业。

1947年官方的登记内容简单,有“主持僧为宝明”之记。解放初,这里发生了一件大事,有山东政府派人抓走了老爷庙僧人,说此人俗名叫王殿甲,多年前在山东老家有命案在身,但隐身老爷庙多年,现在家乡人揭发便被捉去。谁知此人在回籍途中,竟然吞金自尽。这个王殿甲与宝明是否同为一人不得而知,但王殿甲被抓后,这间小庙便被收缴充公。王殿甲用后半生的出家修行为善,也没有完成冉阿让式的赎罪。后来这里就一直作为六郎庄养鸭厂,直至上世纪70年代。

南界寺庙,为“倒座观音堂”,俗称“倒座庙”,位置在海淀南路和苏州街路口处,坐南朝北,原庙面阔三间二层楼阁式建筑,另有东西配殿各三间,楼阁式建筑和里面木质的千手观音极具历史与艺术价值,且建在路中,是京城少见的当街庙,曾是海淀街景一大特色可惜有。1988年拓宽马路彻底拆除。

北界寺庙,为今天硕果仅存的北京大学西南角之火神庙。为什么它是唯一?因为黄庄双关帝庙是彻底拆除重建的,里外里的新东西,而现存火神庙建筑则是它原有的后殿,加固、整修、粉饰。它位于海淀西栅栏外,清梵寺之北,明代古刹。但所谓明代遗迹已无寻。庙内现有两通石碑,一通为清代乾隆五十九年火神庙碑,另一通,实在是刻录漶漫不清无法辨识,有人说是天仙庙那通隆庆石碑,但无法证实。据侯仁之先生很确定地表示,天仙庙那通明碑毁于文革。但这通石碑的漶漫程度倒是真令人想到明朝,需要专门人士予以考证。

北大学生宿舍楼43号楼紧挨着火神庙,我们毕业那年着过一次火,有同学说是不是怠慢了隔壁的火神真君啊?火神庙主供本尊是祝融火神君,他是长期以来被广泛祭祀的火神。《晋书》有记载:帝高阳之子重黎为“夏官祝融”。祝融以火施化,号赤帝,后尊为火神、水火之神、南海神,虽然燧人氏钻木取火但真正可以管理火,运用火,控制火的真人是祝融。而祝融丰美的形象还在于他也是一位音乐家,可以在高山之巅奏起动人心魄的乐曲,融化百姓之心,激发光明美好的生活欲念。故祝融也被尊称为火德真君。其庙正名“火德炎君庙”。

清朝自畅春园开山而后随着“三山五园”的建设,海淀镇逐步成为商业集镇,有商号百余家,而彼时房屋多系木结构,常有火灾之虞,于是人们于镇北建火神庙一座。现有清碑上记载:“祠众善人等芳名开列于左:……天福寺局,全盛印局,隆元印局,兴福煤厂,内监王玉平,内监马朝凤,丰益仓等,三益号,源顺号,公顺号,太和号,元增店,日升号,广盛局,亿顺局,隆和号,永泰号,东升楼合兴号。”由此可见火神庙系当年合镇绅商集资修建之公产。

火神庙的基本档案比较清晰。1928年北平市特别政府社会局庙宇档案记载:火神庙东西长八丈五尺,南北四丈五尺,有房屋十七间,勾结搭六间,廊子十八间,戏台一座。庙内法物:佛像六尊,站童八位,小神像二十七位,挂钟一口,铁磬一口,铁鼎炉一个,供桌三张,水井一眼,已辟为海淀水会及北平总商会海淀镇分会事务所办公地。其后1936年档案登记大致如此。令人印象深刻的是这里有戏台一座,说明民国期间这里也是海淀镇文化娱乐活动的一个场所。

1954年修海淀路时,庙之南部小戏台及房屋被拆毁,仅存北殿三楹殿,硬山式挑大脊,砖雕火焰文,正中嵌有雕砖“国泰民安”及卧碑二通。三间房屋和玺彩绘,坐北朝南。建国后归海淀供销社使用。这便是我们今天看到的由北京大学管理,“大明眼镜店”使用的火神庙后殿(也称北殿)的情况,历经建国后各种文物破坏运动,只因为它作为海淀供销社职工宿舍而得以保全。

可见,海淀镇的四至庙供奉的都是和这个烟火噪杂的市井生活息息相关的神祇,有实用性。关公信仰某种程度是儒家文化在民间宗教精神秩序上的体现,一个社会精神核心的价值观,君臣百姓似乎在关公这里找到了社会存在价值的共同点,“仁义礼智信”教化的具象体现。观音、娘娘则是百姓生活切身问题的解决途径,诸如生育、疾病、普世与个体平安等等。火神庙则比财神庙更为实用于危机解决,商贾尚可以苦心经营孜孜牟利,但一个没有现代消防体系的烟火聚落保不齐的火烧连营,那就供上祝融君祈求远离火患,也是一个警醒众人小心火烛的教育场所。

除此,隐藏于镇子里的寺院还有很多,有些甚至是官方记载的名寺,如在今天找到苏州街西大河庄园小区里的老槐树就属于《日下旧闻考》所录“白衣观音庵”,明万历年建。北京大学32楼原址为“天仙庙”,明隆庆年建。“永通寺”,位于原太平庄胡同七一棉纺厂,今天海淀中街至海淀东三街之间“巴比伦时尚酒店”的位置,明嘉靖年建。“清梵寺”,紧邻火神庙,大致在今天海淀桥的位置,清朝时恭奉雍正、乾隆手书门额。

林林总总大庙小寺,堙没在海淀镇日出日落的生活里,也是海淀镇人民生活方式的一部分,几百年来他们追求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优渥无忧,一如今天的我们,唯一不同的是他们还有宗教建立起的精神生活秩序,而我们已打破这一共识,每个人都追求做更聪明的生活赢家,喜欢琳琅满目的物质,新奇的东西,和时时关照的与周围人的比较分别。我们的时代是狂放而嘶鸣的时代,精神信仰无需安放的时代,我们停不下来,我们抛弃一切信仰(除非信仰为我所用),独尊自己,唯信自己,冲着物质文明无限度膨胀的未来狂奔而去。

所有一切如梦幻泡影,随着2000年中关村西区破土动工,轰隆隆铲车上阵像挖一只大西瓜的瓤子,一勺勺,把整个海淀镇掘地N多丈,从根儿上刨了个大地真干净。于我,只是那点寒酸的大学灰蒙往事,一顺边的黑雨鞋。于那些从胡同里收集到楼房里的人,他们或许唏嘘的还有其他,但唏嘘只是暂时的,毕竟,海淀镇的旧岁月是落后的,而落后是可耻的。我们不反对毁掉一个旧世界,建立一个更现代化的新世界,但我们不要毁掉或者忘记那些承载先人叹息与脚印的历史,那是因为古朴、简单、贫穷和纯净而拉扯出来的一段悠长的历史。

 

 

 

 

 

 

 

 

 

 

菲儿天地 发表评论于
回复 '清漪园' 的评论 : 多谢珊瑚历史好帖!
绿珊瑚 发表评论于
回复 '林海平兔' 的评论 :
平兔最熟悉了。
海淀医院,海淀菜市场,长征食堂,新华书店,照相馆,百货商场,还有大冰窖,
长河、六郞庄,八一学校,火神庙,老虎洞,还有常去买山楂丸的中药店...,现在站在那四平八直的大路上,一切全变了。
林海平兔 发表评论于

恍如隔世。。。
绿珊瑚 发表评论于
回复 '燧人氏' 的评论 :
我表弟也是既是八一又是清华。现在清华退休了。
燧人氏 发表评论于
回复 '挂甲屯' 的评论 : 校友,我是无二的
燧人氏 发表评论于
引起浓浓的乡情,尤其是长征食堂的照片。可惜“卒于2000年。
无法弄 发表评论于
80/90年代我在海淀,就熟悉街面的主要街道,2019年底回去,根本看不出了,没一个认识的,除了国家图书馆:)真out了
绿珊瑚 发表评论于
回复 '清漪园' 的评论 :
回复 '清漪园' 的评论 :
可惜,我们熟悉的海淀镇消失了。
这篇文是转载“北京酒店达人”的,不是我写的。
清漪园 发表评论于
我童年的很多回忆都是跟海淀镇相连的,我的发小们还在时不时地给我转些海淀镇的老照片。您的这篇大作定会引发文学城中不少网友的思乡之情。二十几年前我回国,在长征食堂吃的最后一顿饭就是烤鸭,味道还行。
绿珊瑚 发表评论于
回复 '深海浅滩' 的评论 :
俺小时候,和老爸去长河,过六郎庄,买过刚踩出来的荸荠,一毛钱一筐;还有剝好的田鸡,一串五,六个。老爸夸他们,他们说:下学期的学杂费有了。
深海浅滩 发表评论于
秋天的六郎庄,风过稻田千重浪。河渠里捞出的小虾,一块钱一小堆,买回家油炸,香。全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绿珊瑚 发表评论于
回复 '挂甲屯' 的评论 :
您似乎还年轻些,大概已经没有那个大冰窖了。离32路中关村站不远。
挂甲屯 发表评论于
我就是八一毕业的,大学去了清华,北大离家太近了。
挂甲屯 发表评论于
我生在海淀镇,来美之前在那生活了30年。熟悉文中的每一条街道,我家就在海淀西大街。现在回去既高兴又悲哀,旧貌只留在记忆里了。
BeijingGirl1 发表评论于
白家大院
BeijingGirl1 发表评论于
好有历史感的貼。收藏了。 现在每次回去, 海淀(哈哈,海甸)都会去的,那里的书店要逛,百家大院也去吃过。但变化太大了,老民宅老街道都看不见了。
绿珊瑚 发表评论于
回复 '可能成功的P' 的评论 :
菜不错,服务也取巧。服务员装扮成丫环,格格。那年给我妈妈过生日,她们就称俺家老太太“老佛爷”
可能成功的P 发表评论于
看着好亲切!白家大院儿菜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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