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辛叙《越人歌》消除歧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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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首羞羞答答的《越人歌》因为电影《夜宴》而家喻户晓。而这首歌的反歧视意义,并不是谁都了解。西汉的经学家刘向在他的《说苑》里记述了这个故事。

 

《越人歌》讲的是春秋时代(公元前六世纪) 楚国王子子皙的故事。子皙因其封地在鄂而被称为鄂君。鄂为南方水乡,河网密布。一天,鄂君子皙出宫游玩时在船上钟鼓击乐。钟鼓乐停息之间,越人船夫把桨抱在怀里唱了一首歌。子皙听不懂越语,于是随从翻译给子皙听:

“今夜是什么夜晚呀,我竟然在河中划船。

今天是什么日子呀,我有幸和王子同舟。

我害羞地感受他的慈爱呀,他没有挑剔责备。

我暗恋得心跳不止呀,我认识了王子。

山上满是树呀,树上枝繁叶茂。

我爱慕他呀,他却毫无察觉”。

子皙听后很感动,把袖口拾掇到胳膊上,上前给了船夫一个拥抱,并为船夫身披上一幅花被以遮夜寒。

这个故事感人的是三个不歧视:一是没有种族歧视。越人与楚人语言文化不同,但彼此间相互敬重。二是没有歧视同性恋。船夫暗恋上子皙了,子皙不但没有怪罪他,还给他一个拥抱,并赠予他花被。三是没有社会阶层歧视。作为权贵的子皙不歧视平民,政治地位和经济地位的差异挡不住人间真情,处于不同的社会阶层一样可以亲密相处。

《说苑》记载了楚大夫庄辛为了反对等级歧视而讲述了《越人歌》这个故事。楚襄成君刚到他的封地时问谁能渡他过河。庄辛自告奋勇地渡他过河。庄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所以,庄辛过了河以后要和襄成君握手,襄成君很生气,没有伸出手来。于是庄辛就讲了这个《越人歌》的故事。庄辛说,你等级没有王子子皙高,我又不是船夫那么低微。我即不是异族,也不是同性恋;这是咱们同僚情谊,不至于爵位高一级这样摆架子吧?于是襄成君真心认错,谢过庄辛后和他握手言欢。

反对种族歧视,反对歧视同性恋,反对歧视底层穷人,仅仅口头上反对是不够的,仅仅依靠立法禁止歧视也是不够的,仅仅提倡包容也是不够的。所谓包容,就是内心依然讨厌,但不说出来,自律不做歧视的事情而已。这种所谓不歧视没有解决心里边的傲慢与偏见,遇到政治风潮或社会波动时歧视现象就会浮出社会潜意识。这两年来疫情期间歧视华裔的暴力事件增加,表明加拿大主流社会心理层面始终存在对华裔的歧视。谴责和制止歧视事件是应该得,但不足以消除歧视,不能保障以后就没有歧视发生。如果只是在法律约束下使得一些人内心存在的歧视不能表现到行动上,那么反歧视就流于形式,歧视就会有意识无意识地钻法律空子,有意无意地以各种擦边球表现出来。庄辛反歧视,就是疏导襄成君的心理疙瘩,让襄成君心悦诚服地不歧视下级。

一个社会必然由各式各样的人组成。毎个人的能力不同、文化背景不同、社会地位差异、性别和性取向不同都不是歧视的理由,所有这些差异和不同都不应该成为相互尊重的障碍。要建立健康和谐的多元文化,必须是各族裔、各性别、各阶层都相互欣赏尊重,发自内心的尊重。个人内心深处要有子皙这样的修养,对待不同族裔、不同性别、不同阶层都怀有赞赏的尊重。主流社会要有发自内心的对社会多样性的欣赏、对文化多样性的欣赏。如果我们只满足于法律上禁止歧视而不去解决社会心理层面的歧视,那么所有反歧视的政策和法规只能扭曲出一个虚伪的社会。

反歧视而不提倡全民修心养性,就只能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成为治标不治本的反歧视,这样的反歧视政策法规反而滋生了虚伪的风气。《论语·公冶长》说:“子曰:‘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匿怨而友其人,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 “匿怨而友其人”,就是明明心里讨厌的,表面上却假惺惺的很友好,这不真实。这种对自己不真实,对他人不真诚的做法容易发展出心理疾病。一个社会如果内心还是鄙视不同群体,囿于反歧视的法律和政策违心地匿怨而友其人,就不是一个健康的多元文化社会,而是一个虚伪的社会。如果不从文化和心理上根本树立人人有平等尊严的观念,种种反歧视的政策和措施就容易流于形式,反歧视的运动就只能徒增加巧言令色之徒。一个健康的多元文化社会需要的不是匿怨而友之徒,而是需要如子皙这样的坦荡荡的君子。只有建立表里一致,言行一致,知行合一的社会,才是真正的无歧视的社会。

附《说苑·善说》中的这段原文:

襄成君始封之日,衣翠衣,带玉剑,履缟舄,立于游水之上,大夫拥钟锤,县令执桴号令,呼:“谁能渡王者于是也?”楚大夫庄辛,过而说之,遂造托而拜谒,起立曰:“臣愿把君之手,其可乎?”襄成君忿作色而不言。庄辛迁延沓手而称曰:“君独不闻夫鄂君子皙之泛舟于新波之中也?乘青翰之舟,极?芘,张翠盖而?犀尾,班丽褂衽,会钟鼓之音毕,榜枻越人拥楫而歌,歌辞曰:‘滥兮抃草滥予昌枑泽予昌州州焉乎秦胥胥缦予乎昭澶秦踰渗惿随河湖。’鄂君子皙曰:‘吾不知越歌,子试为我楚说之。’于是乃召越译,乃楚说之曰:‘今夕何夕搴中洲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顽而不绝兮,知得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说君兮君不知。’于是鄂君子皙乃?修袂,行而拥之,举绣被而覆之。鄂君子皙,亲楚王母弟也。官为令尹,爵为执圭,一榜枻越人犹得交欢尽意焉。今君何以踰于鄂君子皙,臣何以独不若榜枻之人,愿把君之手,其不可何也?”襄成君乃奉手而进之,曰:“吾少之时,亦尝以色称于长者矣。未尝过僇如此之卒也。自今以后,愿以壮少之礼谨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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