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罗河边

出住所一路下坡，就是杜罗河了。

河其实是峡谷。河谷边上，建筑一层层摞上谷顶，红房顶、瓷砖墙；山顶上是大教堂，靠河边、最低的这一层颜色最多。它们都是窄楼高高托起，金黄、淡紫、浅绿、嫩粉还有海蓝，但是相邻的楼绝无相同的颜色，远观近望、姹紫嫣红。

傍晚的杜罗河边最是热闹。没有了烈日，人们都聚过来：

餐馆们把餐桌一直架到河边，游客们纷纷落座，呷着红酒看落日斜着打在路易一世桥上。

摊贩们来了，他们摆出各类质次价高的舶来品，巧舌如簧地引诱游客们上钩。

本地人来了，他们是不屑在这里吃任何东西的、这里的东西贵且难吃，他们一边散步一边消遣“外地人”。

艺人们自然也来了。杂耍艺人们，有的呈妖魔鬼怪状悬在半空、有的白雪公主般纯情无比，还有的变魔术、吹口哨，总之打擂台一般各自显着神通、以吸引最多观众为最高目的；街头音乐家也不甘示弱，手风琴、长笛、萨克斯管、中小提琴，有只奏不唱的有边奏边唱的，自然也少不了法多Fado。

还有学生乐团。他们五六、七八人一组，要么纯帅哥、要么清一色美女，但是绝不混杂。都穿着黑色的学士袍，或方阵或圆圈，载着歌舞，观者常常不能自禁而加入，一曲完毕、必有一位帅哥美女拿着深顶黑帽兜售唱片，你买了他们屈臂鞠躬致谢、你一毛不拔他们也不以为意。

河岸北面是圣弗朗西斯科教堂。波尔图教堂众多，以波尔图大教堂和圣弗朗西斯科教堂最富盛名。这座波尔图最老的教堂历经磨难，被北非的摩尔人和法国人拿破仑一次次摧毁，但是顽强的波尔图人一次次重建。最近的一次重建，工匠们把回廊、廊柱、天花板全部包上曼努埃尔雕塑，再涂了足足半吨黄金，然后在大堂左侧竖起了一棵代表耶稣族谱的family tree。这棵独一无二的family tree看着脆弱、倒也矗立了两百多年了。若论金碧辉煌，能和圣弗朗西斯科媲美的就只有一步之遥的证券交易所了。

住所距波尔图大教堂数步之遥，从大教堂侧面大路拐一个弯儿就上了路易一世顶桥^【注1】。桥是同一座桥，不同时间、不同方向的景观却是大不相同。

桥的东侧是幽深的峡谷、鲜有民居，早上，太阳从杜罗河上游升起、打到峭壁和河面上，最是好看；到了傍晚却是不同，虽然路易一世桥阻断了夕阳，大桥圆拱的那一轮倒影也让人百看不厌。

这时候最好的还是桥西，太阳从西面的入海口撒过来，一切都被抹的金黄，偶尔有游船驶过、荡起的波纹也泛着金光。

然后是晚上，街灯亮了，法多音乐和波特酒香也飘上来了。

如果你觉得河南岸一定不好玩，那就是大错特错了。这里是Gaia镇、波特酒的故乡，早年产自上游杜罗回谷的葡萄酒在波尔图港发酵、储存、等待外运，时间久了酒商们在Gaia修了大量酒窖。酿酒师们偶然发现在发酵过程中添加葡萄牙白兰地有助于储存，这个无心插柳成就了波特酒在酒界的地位，杜罗河谷也成为世界上最古老、受保护的葡萄酒指定产区^【注2】、亦产生了数百家酒庄，这些酒庄就像一片用数百年时间沉淀出的迷宫、令人迷恋。

所以来波尔图是一定要来对岸的酒庄品波特酒的。毋论冬夏春秋，饮中仙们带着朝圣者的虔诚来到这里，他们从早到晚、一家酒庄一家酒庄地饮，从白波特、红宝石波特到陈酿波特，从年份波特到特制年份波特^【注2】。更多的是我这样的李鬼，参加某个酒庄的讲座。那天中午我们先去了堪称波特酒鼻祖的Ferreira酒庄，在杜罗河谷拥有老藤葡萄园，Dona Ferreira被称为波特女王，她的酒庄被称为贵族酒庄，现在则成了全球的顶级酒庄。这座酒庄是如此知名，难怪曼努埃尔二世即位不久即忍不住酒虫、跑到Ferreira讨酒喝。

红宝石波特呈高贵典雅的玫瑰暗红、没有庸俗的桃红，入口唇齿留香；白波特却不是白色，看起来像是流动的金色琥珀、入口竟然也有琥珀的味道。我在微信上感慨：

男人应该去波尔图、因为她有高度数波特酒；

女人应该去波尔图、因为她有高甜度波特酒。

红波特玫瑰般红欲滴血、白波特琥珀般晶莹剔透，不过不管红白它们都比其它葡萄酒粘稠、晃动时波纹泛起、令人冲动…

从酒庄出来，多了一分醉意，加之天色暗了，微风袭来、人们脸上带着暧昧，宋人林升的“暖风熏得游人醉”用在这里贴切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