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住的江南新村, 一千多户人家里90%以上是江南造船厂的职工,初期那几年,里面有子弟小学子弟幼儿园,甚至有厂里设置的苗圃, 既负责新村内的绿化, 也为厂里装饰准备花卉,甚至居委会都是由厂里指派,毛老头视察江南造船厂时,厂里介绍说家属宿舍的居委会主任如何好, 还专门派人派车到这位大妈家, 把她1接去厂里接受毛主席的接见。, 还有自己的老虎灶呢。
但是, 这里的人并没有形成一种“江南大院”的文化, 买菜到零陵路菜场, 买米到小菜场旁的十二粮店(后来也可以到零陵路的十八粮店),买煤球到大木桥路零陵路扣煤球店,剃头则有几个拎包的剃头师傅站新村门口等候客户招唤,也就是说基本没有是任何自己的服务设施, 没有医务室, 看病可到不远处的江南造船厂职工医院。
北京大院的真谛, 在于里面的居民, 对周边的老百姓有一种居高临下的鄙视,自己感觉要高一等,哪怕自己老子是某大院里烧锅炉的工人,走在胡同里, 俨然一副“大院孩子”的模样,开口得说”那些户头串子如何如何“才算够份儿。 而在大院里面, 娘老子官儿的大小, 就是内部身份的高低标志,没有这种对外一致的高傲,内部比比家长官的大小, 就形成不了大院文化。
在上海的鄙视链中,从山东来的南下干部,处于中间位置, 哪怕老子是师局级干部,也不过是中间偏上一点儿,不好意思地说, 虽然我不同意周立波那孩子的大蒜咖啡之说, 但是,南下干部的吃大蒜,确实在上海被诟病, 市区老石库门弄堂的那些没有卫生设备家庭的成员,好歹都会端起杯子喝咖啡,不免在这一点对南下干部不那么恭敬。
至于上海市面上的比来比去,大致是比的钞票,虽然那些月薪二三百的大学教授医生工程师们,老家是北方人的, 吃饺子一样要就生大蒜,但周立波之流也还真不敢瞧他们不起, 因为同样喝咖啡, 教授医生工程师们喝得要比周立波他爹他阿爷优雅得多。
那些大有钱人, 大抵都是读过书的,对读书人一般还算尊重, 倒是教授医生工程师们, 面对高安路武康路的大资本家,有时会故意摆一摆读书人的清高样子, 用上海话说:摆摆标劲。
文革初期特别是红八月, 长久以来的潜伏地下的鄙视系统, 突然反向爆发了,”泥腿子“后代干部子弟带头就到地主小姐的牙床上打打滚, 去抄资本家级教授医生工程师的家;标准穷苦人儿子非得到有钱人家厕所乱撒尿。
过了一两个月的红旗杂志发表了《反对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社论,毛主席号召“造反啦”!!
没想到啊没想到, 南下来的大干部居然一个二个成了走资本主义的当权派,于是下层老百姓里的激进分子,跑进高安路等地的高干宿舍大闹一场天空,有棚户区朋友去过之后出来说“ 扯哪, 不(苏北发音 ba, 而不是 bu)要看伊一个号头两三百块, 房子是老大老好格,其实屋里摆设土来兮格”!其实也有干部子弟到资本家抄了家之后, 一样有感慨“扯哪, 伊拉迭种人家的的确确是会享受”!
看看这些, 就知道即便上海的干部们集体居住在一个大院子里, 也无法形成以高人一等为标记的大院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