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盗

我见过的那些有趣的人 — 侠盗

到了知命之年，我们多少都知道了自己能做些什么，该做些什么。虽然少了一些热情和冲动，却多了一些冷静和思量。于我自己而言，或许是多了一些对信念的执着。

日子总是过得匆匆忙忙，不过 ，偶尔驻足小憩的时候，还是会不经意地想起一些过去的人，曾经的事。在那一幕幕过往的片段里，有些是自己的影子，而更多的则是一个个鲜活的风格迥异的形象。这一个系列，我想聊一聊那些我有缘交往过的有趣的人，今天就先讲侠盗。

“ 侠以武犯禁”，这是韩非子在《五蠹》中所讲的一句话。我自己最初所接触的侠，是武侠，准确的说，是武侠小说。现在我们说起武侠小说，大概第一个会想起金庸。金庸的作品气势磅礴，横跨古今，的确是相当的牛。不过，当年我最爱读的，除了“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 这十四部金庸的巨作，还有古龙的一系列武侠小说。

古龙的武侠，非常的平民化，没有什么波澜壮阔的历史背景，也少了那些为国为民的春秋大义。但是，书中那一个个性格鲜明的人物，李寻欢，陆小凤，花无缺，西门吹雪，真是让人捧起书来就放不下去。我尤其喜欢《楚留香》系列，盗帅楚留香，号称强盗中的大元帅，流氓中的贵公子，那是一个典型的侠盗。

武侠书中的角色自然令人神往，但是现实中，往往却找不到与之类似的人物。不过，这世间的事儿，没有什么是绝对的，后来，我还真遇到过几个真正意义上的侠盗。

那是一九八九年的事了。那一年我去了北京，到了天安门广场。在广场上我见到了各式各样的人，有游行抗议的学生，有热心支持的北京市民，有宣传民主自由理念的学者和老师，还有便衣警察，当然，也少不了那些最后闪亮登场的英勇无畏的野战军战士。

当时我在天安门广场的民主女神像做纠察。我们这六七个纠察，是一些外地不同学校的本科生和几个北京大学的研究生，记得还有一个北京当地的中学生。后来因为家中有事或是别的原因，这里面有几个同学不得不提前离开，于是后来又多加入了一个小年轻，是北京当地人，看起来不太像学生，人倒是挺勤快，就是有些江湖气。

有一天晚上他带来了他的几个朋友来帮我们守夜。这几位爷个子高挑，眉宇之间透着桀骜不驯，偶尔扫人一眼，目光颇为凌厉，一看就是燕赵豪侠之士。不过，他们对我们这些学生倒是挺客气，只是神情淡淡的，不太说话。到了半夜，不知怎么着，在民主女神像入口处，有一个小帐篷里传出了动静，我凑了过去，隔着帐篷一听，好家伙，里面拳打脚踢的好不热闹。原来是这哥几个逮到了一个贼，正在给他上课。

这可是我平生头一遭碰到这样的事儿，当即叫醒了另外几个纠察一起来听。听了一会儿，发现这几位好汉其实挺能说的，只不过他们讲的都是京片子，又快又脆，不太好懂。隐约听到的思想教育讲得非常深奥，用的词也生僻。我连蒙带猜，好像是嫌那个外地的毛贼不长眼，应该向他的北京同行学习，也罢工罢市，用实际行动支持学生。除了口头教育，偶尔还听到了几声闷响，以及一连串清脆的耳光。我们几个学生纠察目目相觑，都大为震撼。当时戒严令已经下达了好多天了，这时候还能留在广场上的同学，胆子当然都不小，只不过也没哪个想出头去坏了别人的兴致。第二天早上醒来，几位豪侠和那个小毛贼都不在了，估计是教育工作做得很成功。

正所谓神龙见首不见尾，我对这哥几个颇为倾佩，只可惜当时没有机会和他们多聊聊，说不定还能交上朋友。随后而来的，是清场！那是我第一次见证了生死，甚至亲眼目睹那位北京小年轻被枪杀，自己以往的信仰也受到了颠覆性的冲击。和那些惊心动魄的事情相比，这次的偶遇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后来又过了好几年，有一天我和几个朋友聚在一起看《古惑仔》的录像。当我看到陈浩南那长发披肩，外表内敛，而内心张狂的形象时，猛地想起了当年见过的那几位侠盗。江湖汉子，可不就是如此吗！非常感谢刘伟强和郑伊健，为我带回了那一段青春的回忆。

（本文图片来自网络）

一九八九年的天安门广场 — 亲历者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