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下的裁缝

 

阁楼下的裁缝

 

据说,她还是我的一个远亲。

重返故里的那几天,有时我会去她的裁缝店,或在她店面前的板凳上坐会儿,手里拿著相机,书。和,莲蓬串。 相机,使得我和这个世界时而亲切,时而陌生。就象意想不到的瞳孔里,一切的发生来自偶然与必然。

这里,如同开始发黄的照片;留在身后的荒芜又被时间埋葬在青草丛中。而,“故里”,也成了某个生涩的词。那点因距离而产生的“一厢情愿”的微渺的伶悯之心拽著我飘浮著穿越熟悉的噪音,人群。有时觉得,每回去一次,只是每离它更远一些。

似乎每次回国都会见到她;怀旧的母亲总爱在她那儿做一两件过时的衣服。以前很少和她聊天;这次,她店里靠墙又有些陡峭的木梯让我有些好奇,分割著从后窗,高高的后门里穿进来的夕阳。

我问,那用来干什么的?
她说,去二楼。

我更惊讶了,为什么不做一个楼梯爬上去?
她只是微笑着摇摇头。

我拍了好些照片,还有她踩缝纫机的样子,给她看;她笑起来时牙齿整齐雪白。

以后的几日,我都会突如其来去她的店。寒喧几句后,问是不是打扰她的工作,她(习惯性地)摇摇头,目光总是落在面前的布料上。有时,她的不冷不热让我感到某种亲切,就象这初秋的清晨,回忆,挑起风中飘起的窗帘而来;但,也许───我暗暗觉得───只因她,看穿了那拽着我的“一厢情愿”的怜悯。

来这里做衣的人越来越少,大多数是一些身体走了形的,或上了年纪的人。我问她,为什么不自己设计一些款式的衣服,或,做一些布艺,也许可以吸引更多的顾客。她说,这里的人不欣赏这些。她偶尔做些给自己看穿。

她的丈夫在工厂倒闭后,去了附近的一个城市打工,顺便照顾那里读高中的女儿。父女俩租了一间小屋,每个月回来一次。说起女儿,她总扬起头。女儿 的成绩优异,是那所重点中学的校长用车接了去的。女儿还说以后不和父母住在一起,买一栋房子给他们就可以了。她说著说著,似乎想起了女儿说话的神情, 笑了起来。这间冷清微明的屋子仿佛也温暖着。 

我总想,当她独自沿著高高的木梯爬到那间只放下一张床的阁楼里时,一边是夜的悬崖,一边是夜的双手。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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