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们一起去了休城南边的海边游乐场,在一家名叫Bubba Gump Shrimp Restaurant~就是“阿甘正传”里提及的那家饭店,远道而来的Deer夫妇请我们一起晚餐,五月的黄昏,夏日余晖照进二楼面海的餐桌。 餐后在沿海的栈桥上走着消食,暮色稍显深沉,海风迎面扑来,耳边有“扑通扑通”的响声,是鱼儿跃出水面迎风展“翅”。
我们被水面的动静拽着,一会向东一会向西,小鱼在脚下蹦起,大鱼在手指处全裸出水,光影里面划出一条弧线,最盛之时,水域尽是此起彼伏的“扑通”声~~终于,脚步不赶趟了,我们停下来,只让脖子扭来扭去,一时间彼此无话,目光炯炯的追鱼。
夕阳慢慢的成了暗红色。
Deer夫妇是人届中年的时候,交到的朋友。是沉默之时,共处一室,即便各自为阵,也不会觉得尴尬的朋友。是无聊之处,开车上路,即便景色平平,也不妨碍兴致丛生的朋友。
天黑尽时,共着这样的朋友,四个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店家关门之前,赶到休城的唐人街,买到了这个——只有这一家有。
北京老酸奶的味道!瓶装的厚重稍稍被掠去,附加上米的嚼头,吸一口,有软有硬的醇香。在温哥华的时候,老是看见这样的店~“有米酸奶”~以为是年轻人喜爱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有一次就站在店家的门口,也从未想过去试试。
休城天热,突然就想喝一点凉的~非常意外的买了第一次,很惊艳!第二次,就是绕了大半个城,带着Deer他们来。
好东西要分享给喜欢的人。
晚上十点多了,在传说中不那么安全的休城唐人街,在微醺的紫薇花树下,路灯拉长着影子,把吸管迅速的插入杯中,提气~紫米裹上舌头。五月初的夏夜,四个人频频吸气,专注着不放过奶液里的每一粒米。越到杯的底部,越是考验肺活量~粒粒皆辛苦。
孩子们都大了,出去过他们的人生了。突然间,发现我们成了孩子。
北方来的朋友探访的日子转眼即逝,我们家却对北京酸奶口味,充满了眷念之情,欲罢不能。在华人超市里找到袋装带吸嘴的北京酸奶,口感与记忆中的非常相似。又在Costco发现了一款Organic的酸奶,也是口感与北京酸奶80%相似,少了一点点酸,几乎可以成为替代品。
其实我对老北京酸奶的记忆,仅仅集中在年轻时某一个时期,忙的来不及吃饭的时候,街头买一瓶,以最快的方式吞下,又厚又酸的味道直冲脑门,非常的顶饿。赶路的当儿,换车的途中,随便哪里买一瓶,是接续体力的有效手段。
大儿子也很喜欢老北京酸奶,我在weee上订了送到他的城市,他如今是博士第四年,我问他通常什么时候喝,他说忙的来不及吃饭时,“very useful”他说。
又一代人到了忙碌的时候,我听到他说这话时想到。
然而我终究是来到了另一个阶段,这是我的必经之路。白天到处找着熟悉的酸奶的味道。晚上不睡的时候读里尔克著名的“秋日”,并且顺手贴在了Moments里,一个老朋友留言:你最近有点酸。
张爱玲曾在“姑姑语录”里写到她姑姑“浑身都散发出冲淡之气”,我于是回复老朋友:喝了太多,现在里外都是酸奶的味道。
(二)
蔡澜的书里提到“蜜瓜火腿”,是意大利常见的搭配。我确信静不是从蔡澜哪里知道的,我很庆幸那次取食的时候我无意中跟在静的后面,她指着盘子里面薄如蝉翼的生火腿肉说:这是“Prosciutto,好东西。”
(网络图片)
生的?我犹豫。看静吃的火热,禁不住自己也下了嘴。尝试,都是被动尝试,赞美却是主动赞美。我从此爱上了Prosciutto。
然而不论哪一次吃这个,第一次尝试的情节都一一浮现。
那是希尔顿酒店,教会里认识的一个年轻后辈的婚礼,参加婚礼的人们不仅互相认识,而且他们共着这间教会的成长一起相伴多年。
后辈的婚礼热烈隆重。婚宴上的礼服,是难得需要的正装。女士们不知道在家里穿衣的时候都经历了什么过程,反正在这期间诞生了一个新词 Dress=拽撕。平时周日朴素相见的人,一下子塞进华服美食,推杯换盏的境况,竟然凭空多出几分“庄重感”。直到宴席几近结束,人们忙着和新郎新娘合影时,众人才瞬间缓过神来,彼此拉扯着拍“拽撕”照:“我们邻居来一个”,“我们小组来一个”,“我们最早植堂人来一个”~~一个又一个的组合,一段复一段的关系,一群合一群的重叠………像岁月快闪,手指沾水一页页翻着日历。
搬了几次家,一时想不起那些照片到底存在那个“家中”~~那时候的手机只能打电话,拍照都是砖头一样的Canon相机。但是还记得,每个人最后都是笑啊笑着,面色泛红,笑容清晰。
Prosciutto,拽撕,照相………奇怪的组合,怎么成了食物的标签,在每一回食用前,都蒙太奇的闪回一番。
大约那是食物和快乐结合的最微妙的一次。
如今我搬离了那座曾经十分亲近的城市,远离了曾经十分熟悉的人。两周前,在Costco又买到久违的Prosciutto,拆开包装……哇,蒙太奇电影如期上演,一幕都不少。
看来“吃什么”,比起“怎么吃”以及“和谁吃”,始终只能排第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