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年初,北京冬奥会期间网上偶然出现的丰县铁链女事件,掀起了一场互联网巨浪。但这事被官方明显地压制,冷却了,真相无法得到一个令人信服的解释,最后不了了之。近日的唐山打人事件,也表现出和铁链女类似的处理模式,唐山警方已经定论,四个受害者两人轻伤,两人无事!
通报说,6月10日凌晨,2:40am, 陈某对王某(女,31岁)进行骚扰,遭拒后伙同多人,对王某,刘某(29岁),远某(24岁),李某(29岁)四人进行殴打,2:47逃离。2:55四名受害者被120送医。警方在2:41接到报警,3:09分到达处理。
受害者就医后,远某,李某经医院检查无需留治自动离开,王某,刘某在普通病房留治,病情稳定。6月20日权威部门出具的司法鉴定:王某,刘某二级轻伤,远某,李某轻微伤。
如果按以上案情,这个罪怎么判都不会超过三年。但视频在网上广泛流传,怎么看,好像也不会这么轻微。如果真的这样,为何唐山官方要实行交通管制,要阻止受害者及其家属,以及医院通报受害者情况,要拆掉那个案发的烧烤店?
我在这两起事件中,看到了中国管理的一个迷区,地方主义!
现在世界上各国,特别是大国的治理模式,按管辖关系,可分中央集权和地方分权两种。其实就是在中国历史上,两种模式也都出现过。
周朝的体制,就是地方分权制,是严格意义上的封建制度。周王将土地分给亲戚和有功的大臣,只有周天子是”王“,其他都是爵(或诸侯),共分为五级:“公”、“侯”、“伯”、“子”、“男”,五级之下, 又有第六级“附庸”,附庸的土地更小,不属于中央政府,而属于附近较大的封国。这个制度有点像美国的联邦制,诸侯对中央有一定义务,但对自己属下有相当的主权。
秦朝倒不是“封建”了,而是从中央到地方一级级郡县制金字塔式中央集权制度,和中国现行体制类似。中央政府在皇帝以下,有三公九卿,三公分别负责政治、军事、监察,三权分立,互不统摄。政府跟军事不结合,可避免皇帝的权力被剥夺。监察权是皇帝的耳目,它主要目的在查看官吏和人民是否效忠或是否尽职。九卿(以后有增减)相当于部长,负责具体分管三公下的具体事务。这种中国式的三权分立政府的形式,一直沿用至今,其原则基本符合秦制。
但在中国历史上,中央集权和地方分权的矛盾一直存在。分封制在汉,晋,明等朝代都出现过,甚至现在中央还经常要宣示地方“与中央保持一致”。美国总统的职责就在于管理中央政府,几十万号人;中国总书记要管中央政府,还要管直到乡,街道的各级地方政府,起码几千万甚至上亿的公务员,怎么管得过来。历史上那些“削藩”的斗争,都是中央要做一件力不能及的工作,就算胜利了,也是暂时的,藩和削藩总是翻来覆去地发生,永无休止,实际上说明了中央集权制度的不可自洽的结构性缺陷。
北洋政府和国民政府,到灭亡为止都没有解决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的矛盾。蒋介石的实际控制范围,也就在中央军的炮程内,大约华东六省一市,中央军被消灭了,其政权也不可避免地灭亡了。毛泽东在统一中国后,50年代初的一个重要工作,就是“削藩”,所谓“五马进京”,把高岗等封疆大吏调到北京,卸去其地方权力,还广泛开展反对地方主义的斗争,叶剑英就是犯了地方主义的官员之一。
邓后中国,地方主义也是愈演愈烈。每次换届,新总书记只是个孤家寡人。胡锦涛上任时,政治局常委都不是他的人,习近平上台时好点,有王岐山这个盟友。权力是需要人来落实的,手下没人,政令不出中南海,那算什么权力移交?中国决策是民主集中制,需要政治局常委表决,总书记也就一票,如果常委反对他的票数多,他也只能少数服从多数。总书记根本没权开掉政治局常委。中国的中央政府可以管理直到最基层的各级政府,要管理得好,总书记就不但要让中央都是他的人,还需要直到基层的干部都是他的人,中国的干部本来就比美国多,要认一遍都不容易,更别提知人善任了。
因此,新的中国领导人,将付出至少一个任期的时间,来为实际控制权力而斗争。这个工程量相当大,不但要将中央政府的要员变成自己的人,更要将地方政府的人(至少省一级)变成自己的人。胡锦涛终其任期没成功,交权时还是江泽民的傀儡;习近平花了五年的时间“反腐”,整治了上百万干部,总算大半实际控制了(还不是100%),如此他的任期已经过半,只能改宪了。
在实施权力布局时,习近平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利用一些突发事件,全盘清洗他不喜欢的人,换上忠于自己的人马。但时至今日,可以说,各个关键部门都是他的人了,再清洗就很麻烦了, 对习近平而言,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已经失去了进行清洗的动机!
而那些所谓习近平的人,也不是木偶,也需要有他们自己的势力范围和利益。比如出了像唐山和丰县这样的事,事情一旦深入调查,那是盘根错节,可能使得整个地区的政治格局出现完全的震荡。这首先会让当地当局出现抵触,现在在这个棋局中至少有三个势力,地方当局,中央和民间。地方当局会抵制,民间在推进,仲裁者是中央。
按中国的体制,中央是唯一可以解决这个问题的一方,但它也要权衡利弊。如果顺应民意,彻底清洗地方当局,其波动面极大,会影响千辛万苦实现的对习近平有利的地方权力平衡,也可能使民间得到鼓舞,得陇望蜀,对中央政府提出更高的要求。以前老阎有个说法,段祺瑞因为杀学生下跪,从此北洋政权失去了威望,而邓小平敢对学生下死手,人民被压怕了,这才有了今后30年国泰民安的美景。中国人民是欺软怕硬的人民, 政府软,大家欺负,群龙无首;政府强硬,人民才会顺服,国家才能平安。这个道理,老阎知道,老习也知道。再说,这两起事件,民间也并不一致,最起劲的就是女权主义者,很多人都不以为然,只是不发声而言,现在女人厉害!因此,对中央政府而言,采取不介入姿态,是必然的选择。
而这样的决定,是中国地方主义势力增强的一个象征。中央很多地方得顺着地方,不敢用强。而无论是中央政府,还是地方政府,都缺失民间对权力的掌控。如果这样的事发生在西方民主社会,民意可以体现在选举上,可以体现在代表选取的议员身上,政府必须做出回应,否则官位不保!
没有制约的权力必然导致腐败,而中央权力失灵,地方主义强势,则将使得这种腐败更加严重。这是中国统治模式失能的一个征兆,其后果可能是一个国家的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