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弟家的老黄

话说我弟家住十二楼，有电梯。

他们家养了一条狗，我叫不上来品种和名字，就是瘦瘦的，很苗条那种，浑身没有一丝赘肉。个子也不大，狗界中的中等身材。因为一身缎子般的黄毛紧紧贴在身上，他们管他叫老黄。

有一年回国，我去他家坐了半天，就听了半天传说中的老黄的故事。

有一天我弟和弟媳下班回家，乘电梯到了十二楼。一出电梯口，看见老黄在家门口蹲着，家里的两道门都是抡圆了敞开着。大门往里开，防盗门往外开，一幅遭了贼的样子。

他们进屋查看一番，没贼，原来是老黄自己打开了门。先拧开狗笼子门，又打开两道大门的门锁，跑了出来。

我弟家的防盗门相当沉重，上下两个锁往不同的方向开，一道往左拧，一道往右拧，相当复杂，我都整不明白。但是狗整明白了，自己开门跑了出来，也不走远，蹲在家门口能看见电梯口的地方，等他们回家。电梯一有人出来，狗就探头看一下是不是他们。

他们把狗领回家，关进笼子，又仔细锁好门，以为自己上回可能没锁好，就到楼下一层商场买菜去了。

只买了一斤面条，柜台交钱的时候，感觉有条狗从身后闪了一下。我弟说，“这狗有点像咱家老黄呀”。两人定睛一看，还真是老黄。

也就是说，他们坐电梯到楼下，买一斤面条的功夫，狗在他们离开后，自己打开笼子门，打开两道大门的三道门锁，腿儿了十二层楼梯，追上了他们。

这狗很少叫，我那天坐了一上午，没听他叫一声。对我很警觉，远远地坐着，很高冷地看着我，也不上前来谄媚讨好。

但是，这一切平衡，都在小白来了之后被打破了。

他们因为怕老黄一个人在家寂寞，就又弄了一条白色的小哈巴狗来陪老黄。白狗取名小白。

小白漂亮极了，雪白的毛，红红的小嘴巴。小短腿儿走路飞快，快得看不见腿儿，风驰电掣，像一朵白云在地上飘。关键人家会撒娇，一天到晚在脚后面跟着，嗲声嗲气地哼唧着要你抱。

出门散步的时候，他们都是抱着小白，又拍又哄，一会儿亲一下。见了邻居们，也是可劲儿夸小白，说小白多乖多可爱。到处显摆，极尽宠溺。

孤寂失宠的老黄，每天不声不响，像二等公民一样默默地跟在他们三人后面，低着头，自惭形秽，无地自容。

最过分的是，他们让小白晚上睡到他们床上，就睡在两人的枕头之间。小白一下子变成了枕边人。

老黄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待遇，一直安分守己地睡在门厅的狗笼子里，尽忠职守地守着门，一个人整夜整夜孤枕难眠。

有一回，全家去散步，两个人空甩着手，没抱小白。两条狗齐刷刷跟在后面走。

没走一会儿，他们回头一看，发现小白不见了。

楼下社区是个很安全的地方，散步的空间也不大，小白一团雪白，光秃秃的也没地方可藏。他们回去转了五圈，怎么找都找不到小白。

心肝宝贝一样宠着的小白，就这样丢了。

他们估计，因为小白长得太漂亮，被人惦记上了，趁空就悄悄抱走了。小白个子小，叫声也小，一件衣服一捂一包，应该就听不见声音了。

但是老黄会叫呀！老黄那么聪明，谁能捂得住狗中之狗的老黄！

两人不约而同地回头，追责地看着老黄。

老黄一声不吭，意味深长地回望着他们，气定神闲地眨巴着眼睛。

依老黄的智商，别人抱走小白的时候，他绝对明白是咋回事儿。但是，他愣是憋住没吭声，让你不得不怀疑他是有意而为之。

小白丢了之后，弟媳难受了很久，每天抱着老黄假装是小白，习惯地又拍又亲。老黄惬意极了，呜呜咽咽地诉说着心里的委屈，总算又回到了独宠的地位。

但是，老黄还是老黄，虽然犯了错误，技术水平还是在线。经常会有人借老黄，带着出去打猎。这狗英勇善战，立功受奖无数。有一回他跟着人家去野营，夜里不知道从哪儿弄回来一只刺猬，放到人家的铺上，然后坐在一边等着受奖。人家早上翻身起床，被刺猬狠狠扎了一下。

因为老黄名声在外，附近成立了一个以老黄命名的狗微信群。狐朋狗友们经常定期聚会，方圆几十里的狗们都慕名而来。聚会上因为没有了小白，老黄技术上又处于领先，就一直独享明星大咖的C位，受群狗顶礼膜拜，出尽了风头。

后来他们和老黄一直相安无事。小白就这样默默地来了又悄悄地走了，像一片白云一样。

所幸小白在他们家也算是宠溺有加，渡过了一段幸福的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