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周之后,看守所来人看过我的情况。医生说我还在恢复,他们就走了,似乎也不着急。但是我的心里开始着急了。要是等到正式拘捕令下来,我再也没有逃脱的机会了。
那日大雨,气温骤降。小护士拿来一条薄棉被给我盖上,我笑着谢了她。她看着外面瓢泼的大雨,叹了口气。我看她刚刚要转身出去,忽然停电了。她低低地惊呼了一声,说:“别怕,应该是风暴的关系。你先休息。我等下来看你。”她跌跌撞撞地摸着出了门。
我觉得有点奇怪,刚才她说了那么多,可是门口的家伙并没有大叫“不许说话”。他是去上厕所了?还是?
过了一会儿,我的眼睛适应了黑暗,惊讶地看到门开了,一个黑影摸了进来。我警觉地绷紧了浑身的肌肉,在被子底下攥紧了拳头。等那个黑影渐渐靠近,我看到是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一个男人。他冲我摆了摆手让我安静,然后走过来把一个小包袱放在我手边。
他俯身在我耳边说:“换上,跟我走。”
我的心脏砰砰直跳,立刻忍住身上的疼痛把他给我的衣物换好。很快,我们两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大口罩的人就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房间。门口的家伙还是不在,也许是让这个人“处理”了?
我们摸着黑下楼出了大门。雨很大,他拉着我小跑起来,很快在院子门口上了一辆运货的小卡车。不等我坐定,他就启动了车子,一溜烟开出了医院。车子在大雨中疾驰,过了几分钟,那人摘掉口罩,向我一笑。我的心脏差点停止了跳动:烧鹅仔!
他伸手捏了捏我的肩头,我立刻热泪盈眶。“怎么是你?”
“说来话长。我大哥是忆江的战友,他救过我大哥的命。咱们今天要一路北上到肇庆,你马上坐火车向西,经南宁到昆明,有人会接你,然后送你去瑞丽,过边关到缅甸。之后也许能见到忆江。”
“难道不是去香港更方便?”我有些奇怪。
“过关难。而且,忆江在香港的网络全不能用了,他也早待不下去了。”烧鹅仔的音调很是沮丧。
我的脑子有点反应不过来。“他们会追我们吗?”
“会。等他们发现你不见了,应该会通知高速公路巡警,也许会拦车检查。所以,等下你要藏到车后面去。”烧鹅仔一脸的机警冷静,和平时小老板的样子判若两人。我不禁怀疑他是一直是忆江的线人。
“律司墨是不是出事了?”
“她死了。不听我的劝告,自己向上捅出来。”果不其然啊,我心里一阵难过。但是现在于事无补了。“那我的报告呢?你交给谁了?”
“更高的地方。但是情况太复杂,一时我也不清楚。好了,先把你藏好。”他找到僻静处停下来。我们下车,他打开货柜,我一看就崩溃了:全是他运的蛇!一个个木箱里面是塑料编织袋,里面都是活蛇。
“你上去,在左边最里面的一个木箱低部有暗层,钻进去。会有些湿冷,但是坚持一下。没办法。这个你拿好,是你新的身份证和现金。”
我接过来一个小袋子,咬牙爬进了暗层里。我听得到上面几百条蛇蠕动的声音,一阵作呕。我真的最怕蛇了,可是比起失去自由和生命,我还是可以和它们共存一阵子吧。
车子重新启动,在边关果真遇到了盘查。我们顺利通过,一路北上。我在里面冷得发抖,胸疼胃痛,忍了一会儿就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烧鹅仔打开暗层的小门叫醒了我。
已经是天色泛白了。他扶我出来,坐到了驾驶室里,递给我一个打包饭盒,里面是烧鹅饭。我看着他拿手的烧鹅,红红亮亮,肥瘦相间,香气扑鼻,不由得感慨万千。
“快吃一点,我已经买好了车票,等下出发。接下来的一路你要格外小心。仔细记牢身份证上的信息。对了,这里有药,你也带上。”他说着给我一个小背包,里面细心地装着水瓶、药品、面包和两件衣服。
我勉强吃了一点东西,我的胃其实还不能消化烧鹅。“谢谢你,我都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哈哈,不必知道。无所谓,就是烧鹅仔喽,我都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啦。”
“能通知到我的家人和赵忆帆吗?”
“这个我就不负责了。应该忆江有安排。”
他接着交代我的转车班次,在昆明的联络地点和联络人以及电话号码。说完以后让我重复一遍。
“你真的记性厉害。难怪忆江说过你是个好材料。”他看着我赞许地点了点头。
我们很快出发到火车站。在站台上,我百感交集,不知道何时还能再见到烧鹅仔。我们紧紧地拥抱了一下。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祝你好运。”
在火车上我把两件衣服都穿上还是冷得发抖,估计因为昨夜淋了雨,又睡在湿气极重的蛇筐下面,我开始发烧。但是我知道自己正在全力以赴地奔向自由,必须顶住这口气,坚持下去。身体的伤痛之外,我的精神极为兴奋,看着身边那些平平常常的老百姓,在火车上要么放松地打瞌睡,要么几个人打着扑克牌,要么悠闲地读书聊天,我真的好羡慕。我下定决心,要是这次我能逃出去,逃到忆帆身边,一定好好地过普通的小日子,柴米油盐酱醋茶,老婆孩子热炕头,别无他求。想想我才二十多岁,以后的路还很长,以后的日子还很多,也算是一种希望和安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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