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关于温韬盗昭陵的史料分析。《兰亭集序》入昭陵以后的史料,有宋人桑世昌著有《兰亭考》,以后俞松又著《兰亭续考》,后一书多引前人对所收藏的《兰亭》帖上的跋语,其中还有上溯唐代轶事部分,今不按二《考》书中次序,择要引用,以求得记事眉目清楚。桑世昌,南宋人,为陆游的外甥。《兰亭考》原15卷,曾被高似孙删改,今传本已非本来面目。俞松,钱塘人,仕履无考,其《兰亭续考》2卷,记其家藏(间有少数外人藏本)《兰亭》诸帖跋语成书,南宋名史学家李心传为他作序,称其“大清而不俗”。
《兰亭续考》刘光朝题俞松家藏王敬子奉使北庭所得定武本:“余尝观本朝欧阳文忠公题是书,是知真本已葬昭陵。唐末之乱,昭陵为温韬所发,其所藏书画,皆剔取金玉而委弃之。于是魏晋以来诸贤墨迹复流落于人间。我宋太宗皇帝购摹所得,集为十卷,俾模传之,特以分赐近臣,今公卿家所有《法帖》是也,独《兰亭》真本亡矣,故不得列于《法帖》以传(后9字据欧阳修《集古录》补入。其后记定武本,从略。)
温韬盗昭陵墓事,《旧五代史》亦有记载,因有缺文,反不如《新五代史》所记详细。沈虞卿所题云:“温韬发唐诸陵,《兰亭》复出人间”,是想像之词。按欧阳修记述,宋太宗收购当时流落人间的晋人法帖,成《淳化阁帖》十卷,其中独无《兰亭集序》。知为温韬剔取包装,弃其文本于地时,真本已亡。而定武本传世。笔者在推出《新五代史》中记叙温韬盗昭陵之前,须强调的是欧阳修是宋朝重要的史学家,他编撰《新五代史》的目的就是删除薛居正编撰官史《旧五代史》中不可考且繁琐的部分,和补上《五代会要》《五代史补》部分,《新五代史》是唐宋以后唯一的一部私修正史,为二十四史之一。以下摘录《新五代史》温韬部分:
《新五代史·温韬传》:“(梁温)韬在(静胜军)镇七年,唐诸陵在境内者,悉发掘之,取其所藏金宝,而昭陵最固,韬从埏道下,见宫室制度闳丽,不异人间。中为正寝,东西厢列石床,床上石函中为铁匣,悉藏前世图书,钟、王笔迹,纸墨如新。韬悉取之,遂传人间。”
李世民去世的二百多年后,他遇到了中国历史上最大的盗墓贼,耀州节度使温韬几乎挖掘了其管辖区内除了乾陵的所有唐朝帝陵,他也曾经试图挖过乾陵,但犹如被“神”诅咒,每次行动就天象骤变,飞沙走石而未得逞。虽然历代有名的盗墓甚多,如汉末曹操,唐末的黄巢,元朝妖僧杨琏真伽,民国的孙殿英,但温韬造成的破坏力位居之冠。正如上述的《新五代史·温韬传》的描述,温韬进入昭陵玄宫内,看见宫内安规摆设井然绚丽,和人间没什么差别。中间放置正棺,东西厢排列有石床,床上石函里有铁匣,全是前世的文书绘画,还有钟繇,王羲之笔迹,纸墨保存很好。温韬全部将其取出传于人间。按照今人的想象,如果李世民的昭陵里藏有《兰亭集序》真迹,必在上述“钟、王笔迹,纸墨如新”里面,欧阳修没有写明此真迹,是他的治史严谨。
宋代郑文宝编著的杂史《江南余载》里也提供了《兰亭集序》真迹线索,“进士舒雅,尝从郑元素学。元素为雅言:温韬乱时,元素随之。多发关中陵墓。尝入昭陵,见太宗散发,以玉架卫之。两厢皆置石榻,有金匣五,藏钟,王墨迹,《兰亭》亦在其中。嗣是散落人间,不知归于何处。”《江南余载》和《南唐书》都将温韬的外甥郑玄素写成“郑元素”,郑玄素是个懂笔墨的文人,他随温韬进入昭陵,就能排除今人“温韬是武将,只知道金银玉器等值钱货,《兰亭》在其跟前未必知其价值”的假想。温韬最后没得个好下场,后唐时被灭了门,他的盗物或许落到郑玄素手中,而郑和南唐李氏有关联,所以这些盗物很有可能入了南唐内府,其中是否有《兰亭集序》真迹已不得而知。
对于李世民随葬“钟,王墨迹”笔者加以说明,李世民曾亲自执笔写成《晋书王羲之传》为其“歌功颂德”,确立书法史地位。在文中不难看出李世民对汉末钟繇和王羲之之子王献之的书法也颇为喜爱和研究,文中提到钟繇,“钟虽擅美一时,亦为迥绝,论其尽善,或有所疑。至于布纤浓,分疏密,霞舒云卷,无所间然。但其体则古而不今,字则长而逾制,语其大量,以此为瑕。”他对钟繇书法的评论是,钟繇虽然一时负有盛名,他的书法也的确高超绝异,但要说他尽善尽美,或许还有怀疑。至于说他笔画的粗细浓淡,字体的结构疏密,则有如霞飞云卷,毫无缺憾。不过,他的书法守古多而要创新少,字体采取横势,长度超过了标准。大抵而言,这就是他的缺点。于是乎在昭陵里出现钟繇,王羲之和王献之的法帖是“情理”皆符合,而《江南余载》中“有金匣五,藏钟,王墨迹,《兰亭》亦在其中。嗣是散落人间,不知归于何处。”是《兰亭集序》真迹离我们最近的时刻,之后销声匿迹。
李心传《兰亭续考序》云:“王逸少殁垂二百七十年而所书修禊序自人间复归御府(笔者注:指从存留王徽之处到唐太宗自辨才处骗来)。又近二百七十年而自昭陵复出人间(笔者注:指陪葬昭陵至温韬挖掘昭陵)。后一百三十余年而定武石本始传于世(笔者注:指挖掘昭陵至宋仁宗时定武石出现。不言真本而言定武本,知真本已毁,定武本代之传世)。后六十余年而石归天上(笔者注:指宋徽宗时,薛嗣昌将原定武刻石献与徽宗)。又后二十年而复失于惟阳(笔者注:指宋高宗自扬州苍皇南逃,定武原石失去)。自是百余年间,士夫所藏,真膺相杂矣。”李心传是南宋著名理学史学家,这一段叙述概括而存真,作为本文终结。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