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有一部电影叫《女人比男人更凶残》(Deadlier than the Male) ，简单粗暴的说法隐隐透出 “真理”，我没看过但片名过目不忘。刚追完网飞剧集 Ozark，又想起了这句话，剧中的几个女主一个赛一个地心狠手辣，绝对比男人更凶残。
男主马迪的金融公司座标芝加哥，帮墨西哥毒枭洗钱多年，各得其所，相安无事，直到贪污事发。搭档布鲁斯被处决，马迪枪下跪求，自愿举家迁往奥萨克湖区 (Ozark)，洗钱换命。一辆小面包车塞下了全部家当，马迪一家四口奔赴未知，开始闯荡江湖。
强龙难压地头蛇，当地的三教九流陆续登场，要么欺负新来者人生地不熟想抢一杯羹，要么虎视眈眈欲除之而后快。在金钱和权力欲面前，什么手足，爱人，友谊和爱情，都是浮云。类似题材的剧集如《黑道家族》(The Sopranos)，《绝命毒师》(Breaking Bad) 和衍生剧《绝命律师》 (Better Call Saul) 珠玉在前，Ozark 另辟蹊径，着力塑造强悍的女性群像，比如，叛逆少女茹丝 (Ruth Langmore)，红脖子刀玲 (Darlene Snell)，毒枭律师海伦 (Helen Pierce)，和重出江湖的家庭主妇温蒂 (Wendy Byrde) 。
问题少女茹丝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父亲和叔叔不务正业，偷蒙拐骗混日子，在当地臭名昭著，茹丝痛恨自己被诅咒的 Langmore 姓氏，但身处泥淖越陷越深。马迪带来的希望和机会，就好像井口垂下来的绳子，值得不惜一切代价抓住，为了保住马迪，茹丝对码头的电路动手脚，活活电死两个亲叔叔。在弱肉强食的食物链里，亲情无处置放。汝丝狠毒，又矛盾。她从小缺爱，却仍渴望父亲的肯定和嘉许。她按时探监，努力挣钱，保父亲假释，一次又一次原谅他的暴怒和暴力，只为了向人渣父亲证明自己的价值。对两个堂弟，汝丝都抱有一种母性的关爱，聪明腼腆的大弟怀特尤其得她疼爱。怀特被害后，茹丝强压悲痛打探到凶手行踪，终报仇雪恨。整个剧集，我最爱茹丝。我爱她的毒舌挖苦，解气又喷饭；喜她杀伐果断，爱憎分明；更敬她做人自立自强 ——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各人的烦恼各人担当。
强悍的地头蛇刀玲，信奉优胜劣汰，适者生存法则。她是典型的控制狂，缺乏耐心，稍不合心意就起杀机，比如，毒杀办事不力的夜店老板；或者，迫害不肯听从摆布的牧师家破人亡。随着控制欲日渐膨胀，几次意见相左后，刀玲对相伴四十年的丈夫也失去耐心并下手除掉，冷血到齿寒。刀玲亦自尊要强，受不得丁点委屈，痛恨别人叫她 “红脖子” (redneck)，因为逞口舌之快而死在她长枪下的有毒枭头目，还有堪萨斯城黑帮老大弗兰克。刀玲厌恶 “红脖子” (redneck) 称呼，但她是如假包换的土豪 (hillbilly)。Snell 家族世代居于奥萨克湖区，生于斯长于斯的当地人自豪感时时溢于刀玲言表。毫不意外地，牢记 “我们的” (ours) 刀玲对 “他们” (they) 外来者始终警惕并敌视，偶尔的真情流露，也仅限于对当地人。另外，剧中刀玲和怀特的一场祖孙恋令人侧目，我怀疑这安排小半是剧情发展需要，大半是从雷死人不偿命的话题性考虑。最后，两人在新婚日被毒枭枪杀，叹息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忘年恋。
律师海伦，跟她的雇主墨西哥大毒枭一样，巧舌如簧，杀人如麻。三句话不离 “my client” 坐实了她是工作狂，任何有可能对客户（毒枭）造成潜在损失的威胁都是眼中钉，非除掉不可。她授意杀死茹丝的父亲，贪婪的婚姻顾问苏，还有温蒂的弟弟本。正如所有一心扑在工作上的职场强人大女主，代价是婚姻和家庭失和，海伦身陷离婚拉锯战，与青春期的女儿艾琳关系紧张，她无奈但不放弃努力，为保护丈夫，海伦宁可忍受毒枭酷刑也咬定他毫不知情，还带女儿来湖区度假力图亡羊补牢。临了，海伦命丧毒枭枪下，丈夫和女儿却为了自保而放弃调查，想起常言说的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海伦既入错了行，又嫁错了人。
温蒂初出场，貌似一个人畜无害的家庭妇女，甚至还因为脱离职场多年，再度求职频频受挫，稍显笨拙令人同情。然而，随着剧情逐层递进，这个笑起来脸显酒窝的中年妇人逐渐面目清晰，与给人的第一印象天差地别。温蒂年幼时受父亲虐待，决心远走高飞靠自己出人头地，这份心劲颇像茹丝；又因为出身小地方，有刀玲的凶狠和果敢，所谓 “穷山恶水出刁民”；温蒂有政治硕士学位，并曾投身政治选举，深谙权力的游戏规则，水平跟海伦旗鼓相当。经历决定性格，温蒂身上皆有 “白垃圾” (white trash) 茹丝，“红脖子” (redneck) 刀玲和职场精英海伦的影子，是三人的集大成者。但是，一加一再加一，大于三，温蒂同时具有生意人的精明，政客的野心和女性的敏锐直觉，这三者组合开动，杀伤力十足。回顾温蒂一步步被蓬勃野心驱动吞噬，直至面目狰狞的进程，留给我印象深刻的有这么几件事。
初到湖区，下榻旅馆里藏的巨款不翼而飞，夫妇两人赶往警局报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警长想搪塞过去，温蒂一语问到了要害：“Is this sheriff position appointed or elected?”（警长是指定还是民选？）警长承认是民选，温蒂马上跟进，“那我们的选票一定很重要了。我们刚在此地置业，准备扎根长住。” 温蒂打蛇随棍上，小试牛刀就旗开得胜，精准狠！
开赌场是洗钱的最大秘密武器，而拿到开业许可证是最关键的一步。温蒂先是豪掷（五）万金买下慈善晚宴的门票，结识了州内呼风唤雨的政坛幕后操纵人查理，成功游说查理的支持拿到了赌场经营权。一切就绪，马迪准备功成身退，举家逃亡海外，温蒂却临时改变主意，决定留下继续洗钱。此时，温蒂心底对权势的欲望已经苏醒，开始蠢蠢欲动，膨胀，要拖着家人走上毁灭的不归路。
最后一根稻草是温蒂杀死弟弟本。本不期然卷入并知悉太多赌场和洗钱的内幕，温蒂深知会殃及自己，就弃车保帅，硬生生推本到毒枭枪口下，作了祭祀的牺牲。温蒂借刀杀人灭口仍不知足，还要吃本的人血馒头。彼时，温蒂已经开始进军政界，她先成立了一个家庭基金会，作为权钱交易的中转站，然后分头跟制药公司和毒枭谈判做交易。她的如意算盘打得响，医药公司用低于市场价的价格收购毒枭产品，省下数百万美元的成本费，分一半回扣给基金会。除了继续跟政界权钱交易，为选举热身，基金会承诺捐款给当地康复机构和教育系统，借此扩大影响，树立威信。制药公司起初不愿合作，温蒂就搬出本患有躁郁症 (bipolar disorder) 的家事，大打煽情牌，同时威胁制药公司的财会情况不理想，有可能破产。恩威并施下，签了合同。本死了，温蒂安全了，这么说来，本可以安息了。但她用本的躁郁症大做文章，和后来导演的一连串失踪寻人闹剧，消费死人到了这种地步，吃人不吐骨头也不过如此吧。
剧集看下来，还有一个观感。剧中不幸的婚姻关系和家庭环境，无一例外都是女强男弱造成，这个很有意思。我认为剧中的众多大女主形象是受政治正确风潮影响的产物，与当前的女权主义风向契合，从两年前席卷全球的米兔运动 (Me-Too)，到近来的女性堕胎权争议，发的都是一种声音。身为女性，我认为这是社会进步的好现象，值得支持倡导；但回到剧集语境，屏幕上的女强男弱家庭关系发人深思。文艺作品作为现实生活的反映，多少折射了生活实际，否则难以引起观众共鸣。推而论之，如果把剧集中失败的婚姻关系作为照妖镜并以此为鉴，那么我的心得 (takeaways) 是，两性关系中双方都记住不得越界，唯有相互尊重，才能和平共处。（网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