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11月初,正在苏家屯做支前工作的农委宣传队接到通知,立即交接工作,返回农委接受新的任务。原来是市农委决定成立市郊供销合作总社,母亲所在的宣传队的人大多数都被吸收到新成立的市郊总社里。其实那时宣传队已经走了很多人了,母亲回忆说,修机场的时候怕苦走了几个人;搞土改纠偏时也有人受不了每天都要风吹日晒地丈量土地而走掉了;抗美援朝后又有人怕被征兵又跑了几个,加上被动员去参军的,宣传队那时只剩下三十人左右了。走的人都是家里生活条件好的,不像母亲,觉得在宣传队比在家活的更快乐更充实。母亲退休后,还有当年当逃兵的人找她出证明办离休。母亲就说: 当时你是自己跑的,这个大家都知道啊,你不能让我给你做伪证啊。
沈阳供销合作社的创办人和第一任领导叫王柏秋,是个关里来的老八路,在河北时是像李向阳那样的敌后武工队队长。日本鬼子对他恨之入骨,可又抓不到他,就把他老婆抓起来严刑拷打,可怎么拷问也没问出王柏秋在哪,他老婆也确实不知道他在哪。恼羞成怒的鬼子就把他老婆捆上,头朝下扔到井里摔死了。她老婆当时已经有俩孩子,大的是女孩,小的是男孩。俩孩子五十年代初被接到沈阳,一起来的还有王柏秋的妹妹王柏英和弟弟。母亲和王柏英关系很好,惨的是俩孩子都没长大。俩孩子在关里时一直忍饥挨饿地活着,就没吃过几顿饱饭,冷丁到沈阳可以管够吃了,大女儿就一个劲吃玉米饼子,竟然被活活撑死了。儿子也没长大,到沈阳第二年就得了什么急病死了。母亲说,这一家人也是真的很惨。
抗日战争结束后,王柏秋随第一批入关的部队进入东北。后来在哈尔滨做地方工作时,娶了个哈尔滨资本家的女儿当续弦。母亲说,王柏秋人很好,平易近人,没什么架子,可这个资本家女儿官太太架子很大,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平时对母亲这些小年青都是爱答不理的。文革的时候,王柏秋因为这个老婆被群众给批斗了,那时他早已不在沈阳市郊总社,而是在高岗去了北京后就被调到省里去了。文革后,他老婆曾来找我母亲办过事,让母亲吃惊的是,这个女人变得非常谦和客气了。
成立供销社的目的之一是让国家力量占领经济阵地,不能让国家的经济命脉都被私人控制了。可当时没有资金,没有人才,也没有经验,什么都是摸索着来。摸着石头过河就是从那时开始的。母亲这些小年青一开始都被下放到基层锻炼加充实力量。母亲和孙姨被分到虎石台供销社,那时孙姨(孙玉芝)还没去湖南,孙姨在虎石台,母亲则被分到离虎石台八里地的大桥供销社。母亲说,那时的人不知道挑肥拣瘦,领导让去哪就去哪,连挑肥拣瘦的想法都没有。
大桥供销社也是刚刚成立不久,条件简陋。一个拐把子房子,里屋是宿舍兼仓库,外屋是用黄泥砌了个土墩子,上面铺上木板就是柜台了。我母亲还清楚的记得柜台上摆着四匹布,一匹白布,一匹藏蓝布,一匹红布,一匹黑布。再就是卖火柴、蜡烛、白酒和一些针头线脑之类的小商品。那时农民手里没钱,可以拿鸡蛋鸭蛋来换火柴、蜡烛。
供销社共四个人,就我母亲一个女孩子,晚上三个男的睡里屋一铺炕,没有母亲住的地,村支书就安排母亲住到一户姓卢的中农家里。母亲说这家人非常好,老两口子有四个孩子,俩男俩女,大女儿结婚后不知道啥原因被休回了家,在邻村的小学当老师,大儿子已经结婚住一间屋,老两口跟俩小的住一间,大女儿住堂屋间壁的一间,母亲就和这个大女儿住一起。
那时在农村工作没有星期礼拜,没有休息日,而且每天都是天一亮就上班,天黑后一直到没人来了才下班。真正的是每周七天,每天12小时地工作,连三顿饭也都是在供销社里吃。因为那时郊区时常有野狼出没,房东卢大爷每天都拎个火绳子去接母亲下班,刮风下雨从不耽误,母亲在大桥供销社的半年,卢大爷每晚都去接她。卢大娘也心眼很好,每天都烧好热水,等母亲回来洗漱。要知道,母亲那时都是白住,不给房钱的,可见当年的人是多么善良厚道。
母亲与卢家大女儿也处的很好,两个小孩子也喜欢母亲,每天都等母亲回来说几句话才睡觉。供销社每天都会发一根蜡烛给母亲,母亲每天回去都把这根蜡烛当礼物送给孩子。母亲调回市郊总社后曾回去看望卢家一家人,带了一盒稻香村点心给老两口,几斤炉果给孩子。老两口见到母亲别提多好兴了,母亲回城时,老两口一直送到虎石台火车站。从大桥到虎石台车站有八里路啊。
沈阳的市郊合作总社最初是设在大东门的一家商铺楼里。这个商号叫宏盛发,是专门经营搪瓷和陶瓷用品的商号。沈阳解放前,商号老板跑关里去了,房子就被共产党给收了。这是个三层楼的砖石房子。一楼办公,二楼是王柏秋办公室和其家属宿舍,男职工的宿舍也在二楼,女职工宿舍在三楼。那时供销总社招了不少女职工,母亲一辈子的好友何姨就是那时来的。同时还招了很多朝鲜职工,大部分是女的。这些女职工都很聪明能干。母亲还记得财务股长叫李凤太、一个出纳叫金玉,还有一个男的叫姜治国,足球踢得非常好,后来去了国家足球队。母亲说,我刚出生的时候,尽是她的朝鲜女同事帮她照顾我,说这些朝鲜女人很会带孩子。三年困难时期,他们当中的一些人回了朝鲜,也不知道后来怎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