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栏杆 · 望故乡兮何处

白香山一句“草绿裙腰一道斜”，拿白堤作了西湖的绿腰，说不尽的妩媚，令人心神荡漾的。西湖连腰带身就是杭州的签名了呢。

杭州虽以湖名，可是自古以来，杭州城自己也是妩媚动人的。现在大家都知道同里周庄南浔绍兴是江南水乡，其实杭州原曾是江南水乡中的佼佼者。杭州位置于钱塘水系和运河的交接处，全城水网遍布，舟楫相达，青檐粉墙，朱户碧瓦，从来便是宁静温柔之地，闲适富庶之乡。从我记事以后，就知道了城里有许多桥，从南向北有通江桥、海月桥、南星桥、水漾桥、盐桥、菜市桥、浣纱桥、龙翔桥、宝善桥、天水桥、八字桥、道古桥、沈塘桥、混堂桥、卖鱼桥、拱宸桥，再加上那些想不起来的或者无名的桥，正是不知凡几。有桥就有水，有水就有柳，有水有柳就有河埠头，河埠头上就有月白衫儿乌黑辫儿的女伢儿，足踏木屐踢踏而来，浣衣汰巾淘米洗菜，清泠泠的歌声笑声或者就响起来……不过这样的景致似乎于一夜间就不见了。如今许多河道淤死了，许多河道填平了，许多河道加上盖子成了防空洞了。桥们渐渐地也就没有了，只剩下一个个不付其实的地名，最后连地名也渐渐地改变了。八十年代的杭州市政府下了很大的功夫来恢复杭州的城市格局，历时数年花钱若干，终于疏浚了纵贯城区的两条河流，并引钱塘江水灌于运河。那就是人们称颂不绝于一时的东河与中河。工程告竣，杭州人民忽然对这个城市的美丽未来充满了信心，官员们则迎来了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田纪云的莅临视察。田阁老站在中河岸边的垂杨柳下，感叹了一声：“这哪里是条河嘛，这不是条沟嘛。”

又是许多年过去了。如今杭州人对西湖风景区的保护和建设令人起敬，无论是园林的规划和水域的整理，都有长足的进步，尽管假古迹也是俯拾即是的。然而半壁水拥半壁城的感觉已然不再，高耸的城市把西湖压缩成了一个带池塘的小花园，站在宝石山上便融入周围的楼群，极目远眺钱江入海，则需要站在更高的楼顶上，宝石山只能算是城里一座玲珑的盆景。城区的建设已经完全失去了原有的风格。正所谓“人不得顾，车不得旋”，“红尘四合，烟云相连”。繁荣是繁荣了，可如今的杭州和其他的中国城市还有什么区别呢？哦，区别还是有的，区别在旧城改造的办法上。

旧城改造是一件费力、费钱、费时间的事情。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取得最好的效果，需要超凡的智慧和机巧。当然最有效的办法往往存在于最简单的手段之中。九十年代最后一任杭州知府仇保兴作出了一个简单而果断的决定，将城区主要或相对主要街道两旁的旧建筑物临街一侧的外墙作大规模的修补、洗刷和装饰。果然在短短的时间里，杭城焕然一新。你很容易地就可以在外地游客的脸上看见羡慕的神情，而在杭州市民的脸上看见幽默的微笑。仇宝兴的工作是有成绩的，新世纪伊始，他转入帝都建设部，做侍郎去了。顺便说一句，“仇宝兴”三个字，在杭州话里正好谐了“旧包新”的音。岂非天意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