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续忆》:第三章:三叔祖礼耕先生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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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居续忆》

第三章

三叔祖礼耕先生

徐家祯

(七)

 

二十世纪十年代初家人团聚于上海华丁香

(中立者为三叔祖三叔祖母,中排左第二三人为我父母)

 

          六六一月,三叔祖家都“地出”之后,“卫兵”、“” 当就不再来家了,因为他已无。于是,对我来说,“文” 的目就去了,那就是既然三叔祖我父亲居民起批会来,他就往往是“难”。

          其实,虽我父亲是“剥削阶级是“反革”,有双重身份,总是比 三叔祖只是“剥削阶级——最多再上个“摘帽右——复杂得多,但在“文 初期,三叔祖的境可能在面更为难。少就他生境而,不 但,而的那的正一个,可以成 天监督。那位儿子又是中卫兵”,正不得有那么一个“阶级人”,可他表现无阶级仇恨精神。于是,一会去他上写“吸血鬼”、“大臭虫”,一会去“”他扫弄堂,天不 得。三叔祖的笑再也听不见了。只见他头在默默出。

          “文”之中,人人自还能人?其是“有问题”的人家,好 得了瘟疫一样,亲不及,去?我父亲“有问题”, 而还有双重问题,于是亲。而,三叔祖来。其是“文 ”后资本家,他已可见到一线,而我父亲为“反革的时候,三叔祖不避嫌疑,几天天来看我,真是难能可!

          我到现在还清地记得三叔祖藤杖、手一 个尼龙中的情。在我两家都堂中的多年中,三叔祖几一天不天过来一会。如果我也在家,他就多 一会,因为我在工作,他认为我消息比灵通一点。记得那时他的是:“今天有什么消息?”而那时,,好空气 了一样,还有什么“消息”可说?以,后来,我没等三叔祖开,就 先说了:“今天没什么消息。”于是,三叔祖往往。有时,随便闲话;有时,默默上一会,就了。有的时候,三叔祖情不 好,一就连连,没,就默默站去。有的时候,三叔 祖甚至一天来两次。在那时候,我往往可以知三叔祖的心情实在是了。也有的时候,我父亲心情比三叔祖更,对于三叔祖的问题,我父亲,有时还有。我不是。当,父亲 当时的境,我完全知,但三叔祖天过来看,完全出于关心及好 意;我父亲的尴尬又与三叔祖无关,如何可出在他头上?好在三 叔祖并我父亲的态度放在心上,见我父亲心情不好,他少一会出。但第二天,有时甚至当天下会过来。

          后来,到了“文”后阶级的日子渐渐好过来。三叔祖的小后,婿总不能人、一个十二,于是政府 不得不小得一样、得不能再的一卧室客厅 宿舍房。父。房还在堂中,只是再向南去一点 了。再后来,资本家得到了政府还的两元抄(注 1)我父亲因资本家那朵乌有“反革”那朵乌在头上,因有这都 是没有的,我父亲好无出头之日了。于是,他情。三叔祖避嫌疑地几乎每天都来。有一次,他还我父亲说:“三家人家(我父亲及 两位叔祖)中只要有一家好了,两家总不会饿!”我相信,如果我父亲情 没有好,三叔祖是一定会家以前在大家庭住一样照的。

 

家人摄于上海中(约摄于二十世纪十年代初)

(起第四和第人为徐礼耕夫,我母亲为起第一人)

          七六年,东去世,“,不久落实。虽们和叔祖 父房子发还的事还要晚些时候,但钱财却很还了,我父亲的问题也得 到了决。三叔祖在那段时间仍乎每天来,但已不再愁眉,心情好多了。

          不久,我就得到去会。(注 2),我告诉了三叔祖。 他高兴极了,因为我是我大家了他之一个人有会去的。 那天上,一我的亲有几位,大家,三叔祖 也在其中。

          在约一年中,我大概写过一封信他。他也回过一信,说五十多年 前,他也在过,,一似乎只有,地下似乎只有五分钱。我已记不清他人不可信。他我那时价钱如何。我告诉他,我的一无天日的地下月就要九十;地下达五。不久,价即,我 一年开时好记得已到五分了。

          在外国几年中,我三叔祖过几次信,他是有信的,可是他的回 信一封我都了。那一封保存的信是我来澳(注 3)一年后一次回中前写信告诉他这一消息,他我的回。现在成了我有的他的

 

家人摄于中山公园(约摄于二十世纪十年代初)

(中者为徐礼耕夫,中立者为我父母亲)

信是一九八三年二十日写的,。他说:

          “年上海,先是连绵梅后即连续酷热二 十。我因体力转,经住院已 出。同(即我三叔祖母——笔者注)年,医断症候,时有荷蒙 远念已。

          不久能有机国,实所盼望期,先告。 临风依依尽欲言。”

          信虽简短,但有真情实感。那时,他们和家都先后回了自己的 大房中去。一开,只住第,下面;又过了几 年才整子发还。“地出年,好不容回到老,三叔祖还写了一 首打:

                           “十四年,重住旧间;

                             似相识梁总偶。”

          十年后,似乎、房还,一切可以好了,但已去的是再也无法还了。我一次回时,三叔祖已八十岁。我父母告诉我, 他已不再来我家了。我父母有时去他看他,带的家去。 我回第二天一早即,他高指着玻璃的我从、 澳洲他的照片我看。第二次回,三叔祖母已卧床,三叔祖也几足不出了。再过年,我三次回,他们二老都医院,不久三叔祖母 故世,三叔祖渐渐回家。但家人都不告诉他三叔祖母去世的消息, 只她仍医院中。我沪时去三叔祖,他还卧床上,这是我他相 见的后一面。

三叔祖徐礼耕(中者)

“文结束”后家人摄于上海江苏路朝阳坊 20 家中三

(约摄于二十世纪十年代中期)

(起:十叔叔徐祖东,亲戚王叔叔徐祖美、八姑母徐宣寿八姑)

          八年,父母来澳看我,八八回中去。在月 中,我弟弟来信说三叔祖医院了。不久,说情定出了。我父母回 不到一月,就来三叔祖逝的噩耗

          据来信说,那天上他晚饭还带上手表说:“点、点了。” 声音时清。过了一,他小,见他似乎呕吐,两 手微微抖,不一会色已。连按电他人上来,三叔祖已经 八十

         三叔祖虽一生多难,但他受之难其实无一不与国和民族所受的难息息相关的。如果开他那因为家、民族所难而受的难,那么, 他的一生也算福寿全了。

          上海二十在为礼耕先生他为“丝绸工业”、“真 正的爱国民族家”,我想我三叔祖是当之无的。

          我父亲在三叔祖会上了一上,说的思,大概可 说是他一生及的概:

                              “孤露痛鲜民,夙昔耳提面命,叔事;

                                胸怀原坦荡去即。”

 

注 1:红卫兵家是 1966 年年的。以后,一确切,说去 的物是收了,是以后。于是,社各种很多:一物已经 入国;会儿又说,迟早会还的,有时说已经在始处 了。以,三叔祖次来我家的“有消息”,除了关于“文”中消息以 外,际上,要就是指抄消息,一到“文结束家物资都作过什么处。后来,平复出,拨乱正,就“文 来的这一大了。在上海,一是,是在“文”中本家,先 发物,时并明确说要时以及当然然 政府已经发对资本家来说,就像先了一“定”,知道物的发 一定是时了。我父亲,是“本家”,有“”这个以,一,别的本家到的那两,他是的。于是,他就惶恐安了。, 我父亲到了那两, 他下心来。我们家和位叔祖家的家物得到最是已经七九年初了。是:的存款悉 ,利当然;其单折时物归还黄金价格是九十文物书画等等当然更不了。于我们 三叔祖家来的时已上海警察局占警察办事宿,一时归还,就三年,一到我0 年出国后才还。我们那所住 的三时已成警察政府部应头落, 于是他就了我父母。他们的时警察宿警察了一年,警察了新宿出我家,于是栋房归还我们家了。我三叔祖他们,不多回自

注 2: 我是在国的小担保我去学的,是 1980 年 2 初的事情。关于此, 可详见》第 33 章〈我的弟弟宜〉。

注 3:1980 年 2 1981 年 8 工;1981 年 9 得到夏威夷大学助,就去夏威夷研究了。1983 年 2 得澳大利亚阿德 大学的,就在澳大利定居,一直至

                                                   一九八九一月三日 写于书屋
                                                  二 0 年一月三日 注释佛寺

 

年徐礼耕(约摄于二十世纪十年代中期)

Ohjuice 发表评论于
回复 '蓝色的星空' 的评论 : 我也吃不准那个小孩是谁,现在在哪里。
蓝色的星空 发表评论于
宝贵的照片,经过了严寒,春天来到,阳光总在风雨后,大家庭聚会的照片上的小小孩现在也是人到中年了,第二张和第三张右下角穿牛仔服的蹲着的那小男孩长得很神勇,长大了像是不一般。



Ohjuice 发表评论于
回复 'bybybaby' 的评论 : 谢谢你非常中肯的评论!
bybybaby 发表评论于
非常完整的三叔祖父的一生。给我们的启示是无论顺境逆境,一切总会过去的,逆境中自渡,顺境中渡人
Ohjuice 发表评论于
回复 '蓝色的星空' 的评论 : 是呀!每个人一生中总会有一些挫折,能经受得起大风大浪,那就很了不起了。要是只能一帆风顺、大富大贵,没什么了不起。
Ohjuice 发表评论于
回复 '蓝色的星空' 的评论 : 谢谢你的赞赏和评论!
蓝色的星空 发表评论于
样貌端庄,能够承受命运之重,能善待他人,委屈自己,给别人带来光明和温暖,值得记念。
蓝色的星空 发表评论于
贤人,善人,箪食瓢饮,住陋巷,是君子,有修养。要是只能富贵,不能清贫,受不了见眼前利益大损失,66年就不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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