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转到苏颜身后,说你就这么不喜欢我送的丝巾,使这么大的劲扯,别扯坏了。你这戴的不对,当地人是这么戴的。男人也不问苏颜,径直把丝巾解开,这结碰了男人的手就散了。男人说应该这样,重新为苏颜挽了,手从苏颜的耳后顺过去,又搭在苏颜的颈肩。苏颜一下安静,桀骜不驯的头发也不敢乱动,好像男人在那里做一台精细的手术,自己只有无比的信用。苏颜突然想起小时候曾经在地里捡过一只小鸟,被圈在手里,虽然有一双翅膀,却不敢展翅高飞。
男人说你现在看看。苏颜拿出手机,拍下来,男人说其实侧面更好,苏颜又拍了一张,不知道为什么男人总是对的,要是光线再好一点,可以做屏保。这阵仗男人占了上风,苏颜要搬回场面,只说,有点儿怪,不搭界,算了,伸手扯了,这次正是利落,头巾和苏颜一拍两散,谁也不拖泥带水。
男人说这是我的不好,请客客人居然没有吃饱,这打我脸打的。其实我也没吃饱,正沿着街找个地方,再补一顿。这顿一定要让我请。
这时有人叫苏颜的手机尾号,男人应下,前面走,苏颜后面低头跟上,算是默认。
服务员说不是一位?男人说是两位,服务员说两位呀,这位子有点儿挤。男人说挤点就挤点。苏颜不说话,全程让男人做主。这位子靠在墙角,后边就是厨房,一张桌子,勉强将就一个胖子。男人和苏颜,各据一角坐定,花开两处的分明,可是四下人声嘈杂一下涌过来,有上菜的,有路过的,喊着让两人往里靠。男人和苏颜是两朵不搭界的花,大家就是卖花插花的,齐心协力把他们扭在一起,编织出个和谐温馨的意味。
男人点过几样菜,问苏颜还要什么,要不喝点啤酒,到时候我送你回去。苏颜说随你,自己也吃不了这么多。
因为有当初那个‘也’字的开场,男人和苏颜少了不少拘束,放的开,话多,酒也多,男人越喝越白,苏颜是一片片洇出红,两张脸凑在一处,交相掩映,下面几个啤酒瓶衬了,像绿叶中开出一大朵双色玫瑰。
几回酒下去,男人说在西北的时候,有时候想起你。苏颜说想我做什么,我又没欠你的钱。男人看苏颜,说就想想挺有意思,一路开车,几个小时空空荡荡的,就靠想你填满。路上真要看见什么好,还想起你,希望你也在能看见。男人突然不说话,看苏颜。苏颜想他一定要说什么,不知道该应不应,要不先应下,反正自己喝了酒,说什么都可以不作数的。男人到底也没说什么,只是说外边有无数好的风景,真应该去看看。
吃完饭,男人送苏颜回家,苏颜起身走路,有些晕,害怕一头扎在男人怀里,只有抓了男人的胳膊,用头顶了男人的肩膀,斜个脸看天,自己真是喝醉了,否则月亮怎么歪着看也是圆的。
男人要了车,车上,苏颜往外望,应该是很晚,要是在老家,从上到下都已经黑透,可这时候A城还是含混暧昧,外面天空的颜色像是乡下黑夜和海蓝的私生子,叫不出名,也从没人肯给一个响亮确切的名目。地上升起的灯光的像调滥了的鸡尾酒,一层粘了又一层,犬牙交错,没一个是干净单纯的。天上地下,黑不黑蓝不蓝,又杂了些明黄,中间还映了灯火的亮红,好像浓妆女人的眼睛,透过酒杯,不时开合。
男人轻声问,是不是醉了,都怪我,非拉着你喝酒。男人说这话的时候低头,也不看苏颜,一副老实孩子做错事的,甘心认罚的态度。
一个人说醉了,好像得了特别的通行证,或是法官给了大赦,苏颜肆无忌惮的看男人的侧脸,外面的灯火从车外跳到男人的脸上,好像个心急的女人接连不断的吻,不要让苏颜得了先机。苏颜想要是男人用侧脸表白,自己简直没有拒绝的权力,这是一个重大的秘密,不能告诉男人,女人更不能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