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啊,你慢些跑 《哭着乐》动物系列-1:马儿(下)

性情中人,分享真性情。看似古舊書,說的是千秋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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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老骑兵讲故事,都说马有“灵性”,能和人沟通,甚至愿意牺牲自己,保护主人。 

 我想,能“沟通”和愿意牺牲的前提:是双方为生死挚友,如果马只是受奴役的苦力,就很难指望牠在危机中,会为你舍命。

交通小马车

西南地区到处高山深谷,马车是重要的交通工具。“云南十八怪”就包括“马车比汽车跑得快,汽车比火车跑得快”。上世纪70年代初,在运输和出行时,马车仍是主力。当时的农场,每个队都要配备一挂马车和几匹马。

只是,云南的小马虽然善跑山路,载重能力却不甚强。记得我有一次去其它连队访友,正赶上他们队的马车要回连队,我们就想省点腿力搭他们的马车。车老板也是一位北京知青,对我们冷面冷语的。架不住我们死皮赖脸的,硬上了马车。一到上坡,他就把我们赶下车,说马拉不动那么多人;一下坡,他就站起来赶马,快马加鞭想把我们甩下。  我们跟在马车后一阵疯跑穷追,才能又攀上马车。如此这般折腾,应该比徒步走路消耗更大。

当时农场的每个连队,都配备一挂马车,除了让比较远的连队,能更方便出行;马车还有一项每日不变的例行任务,是把当天割胶收下来的胶水,运送到加工厂。

割胶与收胶

在当时,橡胶是重要的国家紧缺物资,是国防工业的重要原材料。每年整个五月到十月是割胶季节,割胶工一直非常忙碌。我们每天的工作大致是这样的:

清晨(约4点到5点)开始上山割胶,沿着橡胶树皮上开出的斜口,每隔一天切割下一层很薄的树皮(约半毫米),胶乳就会从树皮下面渗出来,点点滴滴地汇流,再从胶舌滴到胶杯当中。通常割完胶之后要等一、两个钟头,那时胶乳出得差不多了,树皮隔面的胶水已经开始凝固。我们就去把每棵树胶杯中的胶乳收到胶桶中,再把当天收到的胶乳送到队里收胶站,过滤掉其它杂质后,加上氨水的胶乳被倒入的封闭大胶桶。最后把装满胶乳的大桶放上马车,送去橡胶加工厂。在那里把胶乳压成干胶片,成为工业生产的原料。

 

当时我们连队的车把式叫老陈,重庆涪陵人,是位复员军人。我在《快乐花生地》中记述过一位率性的王班长,老陈就是她“老倌/丈夫”。王班长开朗而率性,老陈却认真看报纸,注重理论学习,说话一板一眼,喜欢讲道理,对外发言时,王班长总是很专注地听,以老陈为荣,。夫妻吵架时,老陈执拗地念语录、讲道理,王班长就气得大骂,摔东西。长期下来,王班长就变得有点疯疯癫癫,喜怒无常。为安全起见,连队也不让她拿胶刀了。老陈精明强干,加上突出的口才,就被选为排长。

每天,连队几百亩胶林要产数百公斤胶乳,收下来之后,必须立刻用小马车送到胶乳加工厂。车把式是技术含量高的工作,送胶乳是每天最重要工作,老陈因出色的政治觉悟和业务能力,被赋予这项重任。小马本来都野性未训,却在老陈坚持不懈、持之以恒的调教控制下,慢慢被驯服,都变得很听话。

小马车意外坠河

可就是这位一丝不苟的老陈,有一天出了一个大事故。通常送胶乳到加工厂,是上午11点前后,我们队和加工厂都在铁路沿线,窄轨铁路与南溪河比肩而行,左边是高山,右边是南溪河。在铁路与河岸之间有一条狭窄的土路,本是人当走的路,却因杂草丛生,而且常常下雨而塌方,结果行人和马车,还是都喜欢在铁路上行。

每天通常只有南行(下行)和北行(上行)两班客车,分别在早上8点多和下午5点多,另外有两班货车分别在早上9点多和下午2、3点。根据这个固定的时间表,从上午10点到下午2点之间,铁路上不会过火车,就理所当然地成了行人与马车的通途。

我们连到加工厂大约1.5公里,通常在上午11点多,老陈赶着送胶乳的马车,在铁路上跑、上行个十几分钟,就把当天生产的胶乳送到了加工厂。

那一日老陈赶着运送胶乳的马车在铁道上快乐地跑着。当他听见火车汽笛长鸣的时候,马儿们跑得正欢。

  

这是一次加开的列车,老陈急拉缰绳,想把马车拉下铁路,暂时停在铁道旁边的小土路上,等火车开过之后,再重上铁路。可是没想到马儿们跑得正欢,被硬生生拉下了铁路之后,一时间刹不住脚,由着惯性继续冲,结果就从高高的河岸上,冲到南溪河里去了。

昆明到河口的铁路,从海拔数千米的云贵高原一路下行,到河口时,海拔只有几十米。当马儿带着胶桶和车冲下河之后,自然顺着南溪河水向下漂流,马儿们天天运送胶乳,当然也熟悉这条回连队的水路。只是,那些大桶胶乳怎么办呢?人可以鼓起勇气中流击水,逆向强行,马儿却只会随波逐流、顺流而下。

等我们听到火车的刹车声,立刻想到老陈和马车此时正在铁路上。我沿着河边往上游跑。先看见几个大胶桶在南溪河中载浮载沉,往下游渐渐漂远(胶乳比水轻,胶桶顺流而下得更快)。我就转身往下追,一边追一边喊下游的人,想法子截住水中的胶桶,就有男工人跳下水去拦截胶桶。

小马的游泳潜能

胶桶们在河水中漂流,已经散得东一个西一个。不过,马与马车竟然没有脱缰(或许老陈的缰绳索扣打得十分老辣,没有散开),只见三匹马仍然合力拉着空车在河水中漂游,四蹄如在云端踏步,似乎游得十分过瘾。

老陈也跳下河,跟在马儿们后面,用狗刨式奋力击水追赶,可惜距离马车却越来越远(身为重庆人的老陈,水性还真不敢恭维)。那三匹聪明的马儿,游到了我们连队的地界,就齐齐地拉着空车上了岸,抖着身上的水,站在铁路边等候主人发落。

我追着马儿和胶桶在岸上跑,也低头俯视在河中恼羞成怒的老陈。过了一会儿,他终于也上了岸。老陈浑身湿漉漉、满脖子青筋爆突,对着马儿们大发雷霆。马儿们似乎有点羞愧(没有完成任务而且还下河冲凉),又似乎有点无奈(谁知道火车会突然出现,我们也刹不住车啊),总之表情还是坦然的。

当时我好像更同情马儿们,一不小心就冲口溜出一句话,“没想到马儿这么聪明能干,还会游泳!从河里游回家,又凉快又舒服…”;红头涨脸的老陈立刻转身,把火发到我身上:“你在幸灾乐祸吗?国家财产受到损失你不心痛吗?”我怕他发挥理论优势,上纲上线、无休无止,于是赶快落荒而逃。

那时候有首歌,叫“马儿啊,你慢些跑”;此事之后,我常常不由自主地哼唱这首歌,还把歌词改成:“马儿啊,你慢些跑,掉到河裏洗個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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