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写生病住院的故事之前突然想写写洗礼的故事,还是那句话,在自己还记得的时候记下。
那是去年二月的一个星期五,是我去医院专家复诊的日子,那已经是我第一次住院又出院的时候了,病并没有好,还有活检穿刺的结果要出来,心中忐忑。早上起来我的心中突然萌生出一个愿望: 我要受洗。看了一下最近有没有什么宗教节日合适,最近的也是四月份复活节了,我感觉自己等不及,恨不得马上就洗礼。翻了一下日历,两天后就是星期天,我可以就在这个星期天受洗吗?我给Ela电话,她没有接,我只好给她发信息,告诉她我的想法,请她回复我。中午,我马上就要出发去医院的时候,她打回来了,她十分诧异和激动我疯狂的决定,但一口答应马上帮我问神父去。
我去医院了,一路上Ela的电话不断,都是坏消息,这个神父说不行,是的,那个年轻的波兰神父,我见过他,他曾很严肃的告诉我们,不可能想洗礼就洗礼,中间必须有一个过程,最少要一年的学习和准备时间。我听完就泄气了。Ela又说,她问了另外的神父,那个被她请去家里吃饭还让我去作陪的中年胖神父,他也说不可能,想星期天受洗完全没有可能性。Ela说,你去医院吧,我继续问。后来我才知道,她一口气问了她可以找到的不同教堂的五个神父。
Ela是我在澳洲最好的朋友,成都的好友丹在形容一个人特别好时曾这样说: “完美得像个骗子。”,Ela就是这样,人特别好,但她不是骗子,她是来自波兰的虔诚的天主教徒。真诚善良温暖美好有趣,太多形容词可以形容她,心思单纯像个孩子,率性而为像个疯子,朴实无华像大地之子,有无限接近上帝的灵魂,一个比我还要糊涂的人,我生命中的天使。在生孩子的产房里相识至今,孩子们有多大,我们的友谊就有多长久。都是远嫁到澳洲的异乡人,都来自社会主义阵营,虽然89年后波兰已经剧变,但作为同龄人的我们还是有很多共同语言,关于计划经济下物质匮乏的童年,改革以后日渐开放的青少年时代。。。对彼此的文化我们抱着尊重和好奇,除了在家切磋厨艺,我也带她去中餐馆吃饭,约好有一天我要带她去中国旅行。而她会带我去墨尔本的波兰菜馆,波兰人开的商店,波兰人的教堂。当然,我们对彼此的文化都是雾里看花,隔河看柳,一切美好和不是都建立在对方的描述中。我们也不是什么都一致,记得我说到来自她的国度的作家和诗人米沃什,第一次看到她那么生气,她说他完全没有资格代表她的祖国,因为他的出生地是立陶宛,不算波兰人。我明白那是因为他的立场和思考触碰了她的底线,那个她不容任何人置疑的上帝。 她以开放的心态接受的首先是美食,一个波兰人,和我求同存异交往了十几年,如今已会熟练地包抄手,做凉面,给她一包豌豆面,她甚至可以变出一碗地道的豌豆凉粉来,比四川人还要四川人。反而是我这个自大的中国人,吃了她那么多顿波兰菜,一道没有认真学过。这么多年,亲眼见证她为他人甚至陌生人的苦痛而流泪,没有杂念地奉献和付出,我想说,哪怕她是个骗子,我也愿意跟随她。而她从来没有骗过我,她只一心希望我可以信上帝,我脖子上戴着的项链挂得有三个圣母玛利亚像,都是她从梵蒂冈给我带回来的。
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想说在我大病以后,就是在那么一天,我突然听到了上帝和Ela的召唤,想跟随Ela立刻受洗,其实我从前是一个佛教徒,但自从2020年生病以后,佛教已经帮不了我,我变得喜欢跟Ela去她的波兰教会望弥撒,每次都要哭,一句话都听不懂,他们唱赞美诗我听不懂,神父给我祝福我也听不懂,我的任务就是泪如雨下,忍都忍不住。
从医院回家后Ela终于来电话了,说她问了很多教堂和神父,都说星期天受洗没有可能,但是她的朋友Lucy找到一个教堂,那里的神父愿意帮助我受洗。Ela在电话里很激动,不停地说: "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有神父说愿意帮助你受洗,那个教堂好像有点远,如果你病得不能出门,他还可以来你的家,也可以去我那个朋友的家。简直不可能,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Ela激动得要命,她的激动也传染了我,还好我理智地选择不在自己的家,我想去她朋友的家。她说好,她马上就来接我,让我穿一件长袖的衣服和一条裙子,我不解其意,还是立马答应了。我问她家David和Alexander的晚饭怎么办?因为那正是晚饭时间,她说不用管,他们自己解决。我也顾不上我家父子俩的晚饭了,风一般冲进卧室开始翻箱倒柜找衣服了,激动得都不知道穿什么好,丢了满地的衣服,最后穿了一件Ela多年前送给我的长袖上衣,一条亚麻布裙子。Ela正好到了,她是另外一阵风,卷进我家还是情绪激动,给文哥反复描述这个事情的困难程度和不可思议地逆转。差点忘了说,那是2021年初,墨尔本疫情严重,政府几度封城,教会也反反复复地关闭了好多次。反正她总结下来就是那句话: "简直就是一个奇迹,不敢相信,简直就是不可能,不可思议!" 然后带着我上车,绝尘而去。临走前真正理智的人,文哥,一个从小在教会学校和周日的教会长大,父母都是虔诚的基督徒,自己成年后却选择不信上帝的文哥拉住我问,你们要去哪里洗礼? 我说不知道,的确也不知道,but, who cares?那天是星期五,也不是星期天。正值中国新年,我想到表弟和表弟媳还要来拜年,匆匆忙忙中只能请文哥替我接待,并告诉他们我受洗去了,想想他们该多么吃惊和为我高兴啊,因为表弟是牧师加传教士。表弟不是我的表弟,是我家文哥的表弟,金发碧眼的澳洲人,却会说一口非常地道的粤语,因为他的太太是香港人,他们结婚20多年了。
Ela的车上了高速,路上她告诉我这种洗礼有一个专门的名字: tridentine,我用Google查了一下,查不出所以然,只是说是由意大利一个城市的名字衍生而来,只有脱利腾弥撒(拉丁语:Missa Tridentina),"又称特伦托弥撒、天特弥撒,是罗马天主教拉丁礼弥撒的祭祀仪式,近年已渐渐以传统拉丁弥撒(Traditional Latin Mass)称呼。“脱利腾”的英文字 “Tridentine”,是由拉丁文原文:“Tridentinus”,就是“与特伦托城市有关”之意思而来。"
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被她带到了她朋友Lucy的家,我不知道这是哪里,问Ela,她说了一个地名,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说了也当没有说。后来才知道很多年前文哥的外公外婆就住在这里。整个小区环境非常好,安静整洁的街道,绿树鲜花绿草,和我们住的地方不太一样,房子新一些,人口相对密集。路过一个街角,看到人家的花园里居然种满了芋头,芋头的叶子是绿色的心形,比荷叶小,好漂亮的植物,我们都转头去看,两个太平洋岛国模样的女人和孩子坐在地上看着我们,笑着给我们挥手,我糊涂了,扭头问Ela: "你认识她们吗?" Ela说,当然不认识。继续前行,安静无人的街道上突然有一个四蹄踏雪的黑猫在过马路,它不紧不慢,徐徐前行,还扭头看我们一眼,这才敏捷地跑掉。Ela噗呲地笑了,我知道她为什么笑,毕竟在欧洲的文化里黑猫是不祥之物,但是她立即说: " 嗯,我这个人一点不迷信。",我是自我安慰那只猫不算一只黑猫,人家四蹄踏雪,很高贵的样子。
Lucy的家到了,院子里的花草葱茏,门前和栅栏外面还有我喜欢的Grevillea Red Hooks,她从家里出来迎接我们,纤瘦而慈眉善目的女人,年纪比我们大一些,也是波兰人。她带着我和Ela进去屋里,说要等神父的电话,先去她家坐坐。进门左手边有圣水,Ela让我蘸一点,我蘸了,学她们划了十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