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谈战争谈音乐——斯克里亚宾(4)

我喜欢无聊的事情。而且,我只做我喜欢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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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关于斯克里亚宾的宗教信仰。早年斯克里亚宾信奉俄罗斯东正教,严格遵守教义,但在20岁时,他在莫斯科音乐学院与拉赫玛尼诺夫和约瑟夫·列文涅做同学时。受到列文涅烟火缭绕的钢琴魔法的刺激,(列文涅也是历史上最伟大的钢琴家之一,只是因为录音稀少而不如拉赫玛尼诺夫著名,)斯克里亚宾于是疯狂的练习高难度的钢琴作品,李斯特的《唐璜回忆录》以及巴拉列夫的《伊斯兰美》。不过,斯克里亚宾的手很小,并不适宜钢琴演奏,只能勉强够到九个音程,结果他把他的长在右侧的小手练伤了,而且,伤势严重,几乎要残废了。这一事件对于斯克里亚宾内心伤害极大,从日后发现的他在1891年至1892年的秘密日记,研究者们了解到,斯克里亚宾因此对上帝产生怨恨。他在日记中谴责上帝,但随即又陷入狂热的自豪,宣布他战胜了上帝:

不管是谁嘲笑我,
是谁把我扔进黑暗的地牢,
我高高在上,
只是为了把我摔倒,
谁给我礼物,只了把它们带回去,
谁对我爱抚,只是为了折磨我。
我原谅你,
我不责备你,
我还活着,
我仍然热爱生活,热爱人类,
我会出去宣布,对每个人——
我对你和我自己的胜利,
我会去警告他们,
不要把他们的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不要对生活保任何期望,
除非他们能做到为自己创造,
我感谢你
让我所经历的所有考验和磨难,
因为你让我知道了我无穷的力量,我的无界的力量,我的无敌,
你赋予了我创造力,
我将前去向全世界传递力量和力量的信息,
告诉他们不要绝望,
没有任何损失。

这些笔记本一直被锁在斯克里亚宾的抽屉里,在斯克里亚宾去世后才被人们发现。斯克里亚宾所反对的不是上帝,而是三位一体中的救世主,他所崇拜的是造物主,因为,他认为他与造物主的联系在他的音乐、他的神圣创作中存在,而他本人就是弥赛亚。

因此,尽管在斯克里亚宾去世后,拉赫玛尼诺夫立即充满感情的举行了纪念斯克里亚宾的作品巡演,但却受到了斯克里亚宾信徒的猛烈抨击、辛辣嘲讽。拉赫玛尼诺夫事后不无心酸的经回忆,先自我宣扬,说他弹奏的斯克里亚宾受到很多真正的音乐爱好者的喜欢,和高度的评价,然而,话锋一转,说:“然而,这并不是一些认为自己是斯克里亚宾音乐门徒的莫斯科评论家的意见,他们公开辱骂我,认为我的演奏缺乏神圣的奉献。斯克里亚宾只有少数人才能表达。当然,我不能,我不属于他们。”

晚期的斯克里亚宾更喜欢创作大型管弦乐。他一生中的音乐创作类型十分简单,只有钢琴和管弦乐作品。临终前,他还在忙碌于计划创作一部最为神秘且惊世骇俗的,所谓空前绝后的音乐的神圣作品,名字就叫《神秘》。这是一部大型的多媒体作品,作品不仅综合了管弦乐,钢琴,还引入人类的人声,它融合了人类所有的听觉,视觉,嗅觉,触觉的所有感官体验,结合了诗歌,声乐,钢琴乐器,舞台美术,灯光艺术等等。演出要在喜马拉雅山或者印度的某座神秘的庙宇中进行,而且,斯克里亚宾宣布,演出将导致世界末日的降临,但当这部“所有艺术的宏伟宗教的综合体”的伟大作品演出之后,一个新的世界将诞生。

 

(十八)

我们有理由相信,斯克里亚宾晚年的精神已经有了某种异常。而当年,俄国的马克思主义革命理论家普列汉诺夫在听过斯克里亚宾的音乐后评论:“一个可救药的唯心主义的神秘主义者。”

因此,我们可能也会认为这种宗教性的音乐,在1917年苏维埃革命胜利后,将在这个唯物主义的无产阶级新政权的国家里被禁止或逐渐熄灭。但事情诡异之处在于,情况恰恰相反,斯克里亚宾的音乐反而更火,可以说,在新苏联熊熊燃烧,或者说,进一步迈向了神坛。

火,是斯克里亚宾音乐里的一个重要元素。

1917年布尔什维克新政权的建立,深刻改变了俄国社会的文化及政治事务。当时,大量旧贵族和不能适应新苏维埃的文化名人许许多多的天才、精英都纷纷逃到国外,新政权对于文化则采取了宽容态度。当时的社会对于文化、艺术的有着今天难以想象的饥渴,曾有人描述:“那个时代对于文化的狂热,没有面包,取而代之的是艺术,我从来没有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看到过人们不是在听,而是在那种颤抖的渴望中吞噬音乐。”是的,当没有足够的面包、廉价浮华的衣服和庸俗的电视节目时,人们是热爱艺术的。而斯克里亚宾音乐中的神性,对善、爱和美宣扬,世界末日后的重生与救赎的主题,以及超越向上的蓬勃生机,正是那个新时代所需要的。于是,“他在社会主义教义中注入了宗教和神秘元素。”而斯克里亚宾的在这时的恰逢其时的去世了,把他的音乐留在神坛,任人们朝拜或砸碎。

相比拉赫玛尼诺夫对与斯克里亚宾音乐的推广,其功效则远不及斯克里亚宾的心灵知己、俄罗斯象征主义的重要哲学诗人伊万诺夫对他的音乐的诠释更具重要性。

 

(十九)

维亚切斯拉夫·伊万诺夫是“年轻一代”俄罗斯象征主义运动的核心人物。但他进入诗坛的时间很晚,37岁才发表处女作。伊万诺夫的父亲是土地丈量员,出自神职人员家庭的他的笃信宗教的母亲对于他产生重要影响。伊万诺夫曾在莫斯科大学历史语言学系学习哲学,但两年后,他中断了学业,来到德国柏林学习罗马史。之后,长期侨居意大利。尼采,诺瓦利斯,陀思妥耶夫斯基和索罗维约夫的哲学对于他影响深刻,尤其是尼采的《悲剧的诞生》和索洛维约夫以及布拉瓦茨基夫人的神秘主义。他是象征主义运动的理论家。诗歌有着明显的宗教神秘主义和哲学思辨的色彩,晦涩难懂,技巧精湛。或许斯克里亚宾的音乐和思想对他的诗歌创作也同样影响至深。斯克里亚宾曾经常对人说,“他(伊万诺夫)与我和我的思想如此接近,与其他人不同。”在1910年间,斯克利亚宾随身携带着尼采的《悲剧的诞生》和伊万诺夫的《在群星之上》。1915年,斯克里亚宾去世后,伊万诺夫花费大量精力成立了斯克里亚宾的纪念协会。之后,他举办过数十场系列讲作诠释斯克里亚宾音乐中的哲学思想。作为一个具有严重神秘主义倾向哲学修养深厚的象征主义诗歌的领军人物,伊万诺夫对于斯克里亚宾的诠释自然不同寻常,影响深远。而且,十月革命后,伊万诺夫曾一度在人民委员会戏剧小组工作,他曾写作过长诗《普罗米修斯》。

斯科里亚宾恰恰在1910年写一部著名的交响曲《普罗米修斯:火之诗》。于是在1918年11月6日列宁出席的纪念十月革命一周年的音乐会上,《普罗米修斯》被新政权中重要的斯克里亚宾音乐的传扬者第一院教育人民委员会主席阿纳托利·卢纳察尔斯基选做压轴曲目。《普罗米修斯》具有超前的现代和声和斯克里亚宾自己设计的色彩管风琴。这是根据联觉理论设计的一种将音乐与色彩结合的装置,演奏时管风琴打出随着音乐变幻的彩色灯光。灯光艺术在20世纪中后期成为现代艺术中的一种重要的形式。而卢纳察尔斯基在向人们介绍这部作品时,将被普列汉诺夫称为“一个不可救药的唯心主义的神秘主义者”的音乐诠释为一种全新的马克思主义的新生代的音乐,斯克里亚宾的音乐“教我们不要惧怕苦难,不要惧怕死亡,要相信精神胜利的生活。”就这样,在十月革命的庆典上,斯克里亚宾的音乐获得了至高的地位,成为了苏联新政权的神圣旋律。诗人曼德尔施塔姆在一篇纪念斯克里亚宾去世的未曾完成的文章中称:“普希金和斯克里亚宾是同一个太阳的两个转变。”“一位艺术家的去世,使俄罗斯人民团结来照亮了他们头顶的太阳。”

而伊万诺夫面向公众的对于斯克里亚宾的介绍则用来更加深邃神秘的诗意的语言。他指出斯克里亚宾的音乐代表着“俄罗斯民族的灵魂的普遍的自觉的时刻。”而他的音乐蕴含的普遍意义的真实使得它难以理解:

“一种新的声音,它的音调普通人的耳朵还没有学会聆听时,就开始说话了。”

 

然后,1920年俄罗斯象征主义运动趋于终结,伊万诺夫获得离开苏联的许可后,来到意大利之后就定居于罗马,再也没有回到祖国。1919年,斯克里亚宾去世时的住所被大火烧毁,在卢纳察尔斯基的运作下,由列宁批准国家出资对故居进行修复,并将它建成斯克里亚宾纪念馆。1924年后,列宁去世,斯大林掌权,苏联进入了下一阶段。斯克里亚宾的音乐的神圣性就逐渐褪色,但他的音乐在苏联的重要性并没有彻底改变

 

几代大师演奏的斯克里亚宾:

1. Vers la flamme, poème for piano, Op. 72

2. Fantaisie for piano in B minor, Op. 28

3. Allegro - Presto con allegrezza Meno vivo - Prestissimo [Piano Sonata No.5 in F sharp major, Op.53

4. Walter Gieseking - Scriabin- Poeme in F sharp, Op. 32 No. 1

5. Walter Gieseking - Scriabin- Prelude in E, Op. 15 No. 4

6. Andrei Gavrilov - Alexander Scriabin - Sonata No 4 in F sharp Op 30 - Andante

7. Andrei Gavrilov - Alexander Scriabin - Sonata No 4 in F sharp Op 30 - Prestissimo volando

8. Andrei Gavrilov - Alexander Scriabin - Etude in C sharp minor Op 42 No 5

9. Glenn Gould - Scriabin, Alexander- 2 Morceaux, Op. 57; Desi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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