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评电影《正发生》，了解诺奖得主安娜· 埃尔诺的自身经历

上一周，今年举世瞩目的诺贝尔奖陆续揭晓，生理学或医学奖、文学奖、化学奖、物理学奖、经济学奖和和平奖得主先后问世。

 

在这些奖项中，我觉得只有文学奖得主的作品或成就跟我们普通民众有直接的关系，因为我们可以阅读她的文学作品，欣赏她的文学创作，通过读她的作品，我们不仅能在文字艺术层面上受益，我们还能从思想和人格层面上了解作者，对人性、对我们的世界，以及人世间的酸甜苦辣有更近一步的了解，从她的作品里能产生某种程度的共鸣。

 

这几天，我在阅读今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安娜· 埃尔诺的小说《悠悠岁月》的同时，昨天，我看了由她的半自传式小说改编的电影《正发生》

 

《正发生》（Happening ）是一部法国电影，是根据2000年安娜· 埃尔诺写的半自传式小说《记忆无非彻底看透的一切》而改编的电影。该影片于2021年9月上映，并获得了第78届威尼斯影展最高荣誉的金狮奖。

 

《正发生》的故事发生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法国。在那个女生堕胎被视为犯罪的年代，一名就读文学系，天资聪颖的女大学生安妮却意外发现自己怀孕了，影片的主线故事简单而清晰，整个过程都是围绕着讲述她不愿放弃学业和将来当作家的梦想，她不顾一切地想尽办法寻找如何堕胎。

 

当女主安妮在医生诊所里确定了她怀孕之后，她坚持要堕胎。她知道，如果被迫生下孩子，那么高等教育，当作家的人生愿景，无疑成为泡影，正如她的闺蜜所言：怀孕意味着一个人的生命就将“结束”，这显然不是安妮的选择。

 

她不能让辛苦供养她读私立学校的父母知道怀孕之事，她只能私底下先请闺蜜好同学帮忙想办法。然而，在那个谈到“堕胎”就让人心惶惶的时代，安妮鼓起勇气的求助却遭到好友的冷落，她们担心被牵连坐牢而疏远了她。

 

她又直接去找医生帮忙，医生们害怕给女人堕胎受到法律的制裁都回绝了她的请求，甚至还有医生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给她开了保胎药，也有好心的医生劝她接受现实，把孩子生下来。

 

后来，安妮在万般无奈之下，用一根铁钎自己插入阴道里，试图毁掉胚胎，没有成功，最后，怀孕12周时，在苦苦挣扎中的她决定铤而走险，不惜一切代价求助了地下堕胎师，用极其简单而危险的方法打掉了胎儿，她因大出血差点送命，所幸被救。

 

影片的最后，恢复了正常生活和学习的安妮充满自信地走进教室，参加期末考试，老师在考试前给同学们朗诵了一段法国大文豪雨果的话：“我们只需要留下荣誉，其余的，我们应撇弃，我们前行，我们的眼睛是愤怒的，我们的额头是苍白的。在他们之上，我们读到“信念、勇气、饥渴”， 队伍继续着他们的路程，高高扬起头头颅，高高举起旗帜，神圣的旗帜”、“我希望维克多· 雨果写下的这些字句能引导你们，亲爱的同学们，开始考试吧。”

 

这部电影由法国才女导演奥黛丽· 迪万（Audrey Diwan ）执导，由法国新秀演员安娜玛丽亚· 沃特鲁梅担任女主角。导演不注重故事的情节曲折，不沉迷于情景剧，她对故事采取的是一种极简主义风格，几乎没有大量的对话和冲突，音乐也很少。

 

影片讲故事是直线叙事，随着安妮怀孕一周一周的向前推进，她不断寻找堕胎方法，屡屡失败，孕期越来越长，堕胎的率越来越小，让观众的心跟着安妮而紧张起来，产生一种紧迫感。这就是导演的功力所在！

 

影片的摄影方式也是非常的真实，镜头的画面极致细腻地刻画安妮的内心世界变化，让我们感受到安妮的无助和痛苦。除外，摄影机很直白和露骨的展示了安妮自我身体检查是否怀孕、用铁钎插入阴道、堕胎人用窥阴器进入阴道、安妮在厕所里生下胎儿，以及安妮与男生做爱，甚至闺蜜教她如何自慰等等真实的画面，让我们感觉安妮做发生的一切就在眼前。

 

在这部影片中，演女主角的女演员安娜玛丽亚· 沃特鲁梅演得非常好，她的表演极具说服力。她的彷徨、愤怒、坚毅和勇敢都让人为她感到无助和心疼，也让人为这个角色最终的结局而感动。

 

作为曾经的妇产科医生，我看完这部影片之后，心情很沉重，一位大学生，意外怀孕了，她有权力选择自己的生活，有权力选择不要把孩子生下来，她不应该承受这么大的精神压力和生理上的痛苦，甚至差一点断送生命。我以前在国内医院工作时，做人工流产是非常基本的门诊手术，每个怀孕的女性，只要符合手术条件，只要自己签字同意手术我们就可以给她做。不过，对已婚女性，我们另外要求丈夫签同意书，这是保护婚姻的稳定。当然，医院的人工流产手术从医疗器材的要求，到手术步骤的操作完全跟影片中的私人堕胎师不同。

 

《正发生》影片中的地下堕胎场景让我惊魂动魄，毛骨悚然，安妮躺在堕胎师家里的床边，那位堕胎师在没有任何的消毒情况下，仅用一个窥阴器、一个金属弯钩和塑胶管进行堕胎，第一次没有成功，过了几天，又进行第二次，这次可能往子宫内注入了漂白剂（影片中有提到）最后引起子宫强烈收缩，胎儿最后在厕所里掉出阴道，之后导致子宫大量出血…画面非常惊恐，但很真实。看到这里，我不免在想，在那个年代的法国，不知有多少女性因此而丧失生命，多少个家庭经受着失去亲人的痛苦。

 

所幸的是，法国在1975年1月17日正式立法，堕胎合法化了。

 

然而，今年6月，美国最高法院推翻了1973年 “罗诉韦德案” 保障堕胎权的历史性裁决，堕胎将不再受到美国宪法保障，各州政府可以立法限制或禁止女性因任何原因进行人工流产。

 

我支持堕胎，我在做妇产科医生的现实生活中，看到过许多因无知或避孕失败，或受到强暴而怀孕的年轻女性，怀孕本不是她们期望的，她们不是不喜欢小孩，只是当下她们不能留下小孩，如同影片中安妮对医生所说的那样：“有一天也许我会要孩子，但不是像现在这样以人生为代价。我不能生下来，因为我做不到爱它。”

 

如今，世界上仍有很多国家禁止堕胎，这些看似尊重生命神圣美妙的禁止令，实质上，是让更多的悲剧正在暗暗地发生…

 

《正发生》给人们讲述了一个无法做主的子宫，而带来不知道怎么办的心碎故事。

 

这是电影《正发生》的影片海报

 

 

 

 

10/12 写于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