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家家户户都穷得差不多,能吃上一顿肉就是跟过年差不多一样的大事了。小伙伴们如果谁家请客吃饭,自己吃好喝足以后就会背着大人偷偷用旧报纸包几片盘子里剩下的蒜苗爆香的回锅肉片,悄悄溜下饭桌,跑到院门外竹林里,跟早就在林子里等候多时的死党碰头,与她们分享这份一年到头也难吃到的,来自别人家的,而且偷来的美食。一双双脏兮兮的小手,一人一片津津有味地吃着旧报纸裹着的香喷喷的肉片,那就是最浓最纯的友谊。
童年的玩伴们从来不会少。不分年龄性别,不用经过大人同意刻意安排。我只要作业写完了也没有农活的时候,一走出屋子来到由我们五六家房子围成的大院坝场上,总可以找到同房子的娃一起疯玩。跳皮筋,丢沙包,藏猫猫,跨步子,踢毽子,踢石子儿,抓玉米子儿,挑竹签签,好多好多的玩法。想来我现在的很自以为是的平衡能力,节奏感,判断力,瞄准力啥的,都是得益于童年的这些貌似毫无章法无拘无束的游戏。 最记得那些晴朗的夏夜,如水的月光洒落整个院子。忙碌了一天的大人们吃过了饭都纷纷把椅子从里屋抬了出来,再沏上一壶好茶,一起张家常李家短地开始聊天摆农门阵,那就是我们小娃娃们最开心的时刻了。黑夜给平日里地游戏平添了神秘的色彩和紧张的气氛。只要耳边有大人们熟悉的乡音和哈哈的聊天声,像我这样的胆小鬼,都敢躲在最黑的猪圈角落里玩藏猫猫。大人们偶尔会突然暂停下聊天, 转而向我们看过来,这些投过来的眼光,就是仿佛是让我们展示浑身十八般武艺的聚光灯。地空翻,侧手翻,立定跳远,这些比业余马戏团还业余的身手一亮出来,大人们就会扯着嗓子表扬几声,或是被自己家长善意的嘲弄不屑一番。有时候哪个粗心的娃在嬉笑追赶时打翻了椅子或是瓷缸子,就会被大人象征性的大声的责骂几声,但很快就又淹没在他们更大声的聊天声里了。这样的夜晚,我们就这样一直疯玩,玩到满头大汗,玩到月亮都累得下了山院子里快啥也看不见了,玩到大人们也都奈不住凉意和困倦来袭纷纷呼娃回屋睡觉了,我们才肯回家。
乡下的夜晚很黑,家家户户仅有的几盏瓦数微弱的电灯,一到了睡觉时候,就几乎全都灭了。记得每晚妈妈都会关好蚊帐打完了里面的蚊子,让我先睡,她会在别的屋就着微弱的灯光做一些缝缝补补的针线活或是其他杂事。不记得多少个晚上,我一个人静静地躺在硬板床上,周围漆黑不见五指,安安静静的,除了远远的零星的狗叫声和一墙之隔的家畜们吃饱喝足后挤着堆儿地一起进入了甜蜜的梦乡后偶尔喉咙里发出的低沉而满足的哼唧声。干麦秆做的枕芯,头轻轻一动就会在耳边发出细细悉悉索索的声音。穿过蚊帐,目光不自觉地会被屋顶的唯一的那片亮瓦吸引过去,看着它透进来的那丝清微薄薄的星光渐渐被空气里沉重而纯粹的黑,一点一点的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