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逃离希腊
亚历山大匆匆回到码头,登上游艇,后面紧紧跟着的是他的四个保镖。他对着保镖大吼:“快带我去乌托树岛!快!”
游艇启动后,向北行驶了一段,很快转头向东南以最快速度疾驶。
亚历山大仰面躺在游艇一层客厅里的一张沙发床上,眉头紧皱,双手紧握着放在心窝处,像是要止住正在向外喷血的伤口一样。
看他那样,保镖都知趣地站在外面,与他保持距离。
乌托树岛与葡萄园岛离的不是太远,中间隔了几个足球场大小的小岛,不到一个小时便到了。
这个岛比葡萄园岛小得多,但看起来非常美丽,像是画出来的一样。环绕着岛的是金黄的沙滩。岛上满眼都是硕大的青白色的岩石,岩石缝隙里长着常青的松树,棕榈树和结着美丽果子的灌木。这些灌木是这里特有的树种,树干和树枝黄色,树叶小椭圆形,青绿色有长长的白色绒毛。这种灌木夏季开花,花不大,但成簇状,花开时像一个个粉红色的绣球。这种树的果实有三种形状:长圆的,尖角的和小圆球。只有尖角的有子,可以繁殖。那小圆球的果子在树上存在的时间最长,有的甚至超过10年,且每一年颜色都不同。这种树的名字是乌托树。
他们上了岸,一位穿着棕色衣裤的高个子男人对亚历山大躬身施礼,说赫尔墨斯先生和太太都通知过了,他们在东楼的画室和音乐厅呢。这位男人大概50多岁,脸上棱角分明,笑容和善。这是在亚历山大家工作了很多年的家仆,名叫阿拉丁。
亚历山大说了一声谢谢,抬步顺着石阶向东走去,四个保镖跟在后面。看起来亚历山大对这条路相当熟悉,左转了一次,右转了两次,他们便来到一栋法式建筑物前。建筑物主体白色,有左右中三个结构,正面面南,门前有一个大草坪。中间部分上层是没有围墙的大厅,有几个大石柱顶着屋顶。整个建筑看起来既威武,又典雅。
亚历山大向迎接他的两名女子点了一下头,径直向东边走去。进了东侧门,穿过一个弓形的客厅,亚历山大来到一个挂了许多副油画的大厅,他的父亲克里托斯正在一副巨大的画板前专心地画着一位丰韵女神裸体上遮住私处的一条丝巾。这是一幅描绘古希腊众神在奥林匹斯山聚餐的一个场景,二十多位神仙,神态各异,栩栩如生。
克里托斯有着一头长长的微卷的棕黄的头发,脸上流着短须,看着就像是圣经故事书里的耶稣。他的身材和皮肤的状态像是20岁,他脸上的胡须又像是中年人。亚历山大站在克里托斯旁边,见克里托斯依然专心画画,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一样,心中燃起一股怒火。
“爸爸,你想过我吗?”
克里托斯听到这话才停下来,转头看着亚历山大,微笑着说:“阿里斯,你今天来这里有什么事儿吗?”
“没有什么事儿就不能来看看你们?”亚历山大一听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当然可以。”克里托斯语气依然平和,他说着又拿起了画笔。
“你们根本不在乎我。你们为什么要生下我?” 亚历山大大吼着,一脚踹向克里托斯正在画着的油画。
坚固的绘画架子剧烈地前后震颤了一下,但并没有倒下。
这时在墙角站着的两位男仆赶紧跑过来拉住亚历山大。
克里托斯这时才脱下沾着各种颜色油彩的褂子,转身拉住亚历山大说:“见你母亲,可千万不要这样。”他脸上依然是平静的微笑。
亚历山大从克里托斯的手里挣脱出来,整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向门口走去,他要去见他的母亲。穿过一个弓形的过道,顺着优美的琴声,亚历山大来到另一个大厅里。
亚历山大的母亲塔利亚正在一架乳白色的钢琴前全身心投入地弹着琴,她的手指飞快地舞动着,所过之处是夕阳下绚丽的海岛,是星光里海面上的薄雾,是月光下海浪轻吻的黄沙滩,是细雨里海鸟的呢喃。亚历山大听出来了,这是他母亲创作的《海岛之夜》。
塔利亚穿着一条紫色有蓝色梦幻般条纹的纱料短袖连身长裙,她一头深棕色的长发自然地披卷着散在肩上,系在脖颈里的长长的彩色丝巾在身后飘动着。她的身材曼妙如少女,她的脸光泽润滑,没有一丝皱纹。这位年近50岁的中年妇女简直活成了神仙!
是啊,忘记了前世的恩恩怨怨,忘记了今生的儿女情长,不用为功名而奔波,不用为生计而忧愁,生活在美丽的自然风景里,有美妙的音乐相伴,谁能活得不像神仙呢?
只可惜我们大多数人的大脑里都充斥着欲望、情仇和功名利禄,这些东西让我们在边缘系统里越走越远,快速地衰亡。
当然,每个人的命运都不同,就像这克里托斯和亚历山大父子一样。克里托斯也是赫尔墨斯家族他这一代唯一的男丁,出生时就肩负着继承家业和父亲政治抱负的重任,但他却迷恋着绘画,对商业和政治一点不感兴趣。在和父亲多次的冲突和反抗中,克里托斯最后妥协,他愿意用自己的婚姻来做交换,给赫尔墨斯家族带来一位有希腊皇室血统的后裔。如果这样,他就可以继续他的绘画艺术。这就是说,亚历山大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他的出生就是他父亲和爷爷之间的一笔交易,是他父亲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的代价。
亚历山大倚在门框上,看着母亲,听着美妙的音乐,渐渐地平静下来。尽管母亲的失忆令他伤心,令他绝望,但他深爱着他的母亲:这位像神仙一样美的女人。只要他的母亲能幸福,他什么都愿意做。
亚历山大悄悄地走到母亲身边,坐在地上,痴痴地看着母亲。塔利亚看到亚历山大,停了下来。她俯身抱了一下亚历山大的头,问亚历山大有什么事吗。
“妈妈,我只是想你了,想来看看你。” 亚历山大拉着母亲的手,笑着说,但说完之后,一滴眼泪突然窜出眼眶。
塔利亚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我和你父亲在这里很快乐,你不用挂念我们。”
亚历山大快速地拭去脸上的泪,点了点头。然后坐在母亲旁边和母亲一起弹起了《海岛之夜》。
让我们再回到葡萄园岛,看看那里发生的事情吧。
亚历山大走后,那位工人把瑞德、派盾和飞至领到了葡萄园。一眼望去,全是葡萄藤架,远处延伸到海边,上方连接着天际。他们走进葡萄园,棕红色的藤蔓上刚生出绿绿的嫩芽,看着令人充满了希望。
瑞德和派盾敷衍地问了几个问题,他们的心一直都在那栋建筑物里的艾瑞克身上。
瑞德在飞至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后,飞至跟着那位工人往前边走了,她一边走,一边和那位工人用希腊语交谈着。
瑞德和派盾头挨着头,小声说着话。
几分钟之后,瑞德往前赶上那位工人和飞至,用希腊语说他和派盾需要去一下卫生间。工人指着山坡下的几栋房子说,那里有厕所。
瑞德和派盾一起走向工人所指的地方,只是他们没有进入那里的厕所。他们绕到房子后面,然后迅速从另一侧的山脚下向他们听到歌声的房子走去。
这是一栋很大的建筑物,从歌声飘出的方向,他们推测艾瑞克应该在西侧二楼。他们远远看过去,正门处好像有人,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直接绕道来到西侧歌声飘出的地方。二楼有个凉台,不是太高,派盾蹬着一只石塑的怪兽,手抓着凉台的栏杆,一跃而起,上了凉台。他看到对着凉台的房门开着,艾瑞克正坐在一架钢琴前弹琴。派盾向下示意让瑞德也上来。瑞德毕竟上了年纪,试了几下都没能爬上去。于是,派盾又跳下凉台,让瑞德踩在他的肩膀上上了凉台,然后他又像原先一样,一跃跳了上去。
他们一前一后向开着的门走去,艾瑞克好像也看到了他们,停下来起身向他们迎过来。只见艾瑞克穿着一身棕黄色有绿条纹的长袍,戴着同样颜色的圆形礼帽,面色红润,容光焕发。
“艾瑞克!艾瑞克!”派盾激动地小声喊着。
艾瑞克看着他们,一脸迷茫。
“艾瑞克,我是派盾呀!你怎么了?不认识我了?”派盾着急地说着,又有些生气。
“派盾?”艾瑞克随口叫了一声,但很显然他没有认出来。
瑞德见状,知道艾瑞克肯定是被人用了什么药物,神志不清。他向前走了几步说:“艾瑞克,我们是你美国的亲人,我们是要带你回美国的。”
“Mr. Hall!”艾瑞克眼睛直盯着瑞德,认出了他。
一听叫自己的名字,瑞德大喜,知道艾瑞克头脑还清醒,应该没有完全丧失记忆。
见认出了自己的父亲,派盾十分高兴,他一把抱住艾瑞克,激动地说:“艾瑞克,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我一直担心再也见不到你了。”
艾瑞克尴尬地看着派盾,很显然他还是没有认出来派盾。派盾有些失望。
“事不宜迟,我们得赶快行动。”瑞德说着,问艾瑞克睡觉的地方在哪里。
艾瑞克把他们两个带到卧室。瑞德赶紧把门反锁上,然后打开他随身带的一个挎包,里面有许多张仿真面具和假发,这些都是瑞德做特工时随身携带的必需品。这些面具都是根据瑞德的面部构架建造的,对合紧密是易容成功的关键。他拿出一个有着和他一样颜色假发的年长者面具让艾瑞克试,艾瑞克困惑地看着瑞德,不知何意。瑞德说:“这里很危险,你必须得马上离开。唯一一个可以很快离开这里的办法就是你扮演成我。”
“那你呢?”艾瑞克急忙问。
“我扮演成你,留在这里。”瑞德一边说,一边找出一张年轻人有着深棕色假发的面具。
“那怎么行?” 很显然,派盾非常担心瑞德的安危,他不同意这个计划。
“放心吧,我没事儿。你把艾瑞克带出去后,赶紧通知豪客,他会设法救我出去。”瑞德拍了一下派盾的肩膀说。
面具在艾瑞克脸上显得有些松弛,不过眼睛部位对合还算紧密,瑞德拿出一盒粘合剂,把面具下颌以下的面膜皮肤皱叠着粘了几下,艾瑞克面部的皮肤不再晃荡,看起来自然多了。
瑞德也很快把自己的面具套上,因为这是专门为他打造的,看起来非常真实,他一下子年轻了50岁。
瑞德和艾瑞克很快也互换了衣服,就这样两人很快成了对方。当然,如果是熟人,一眼就能看出破绽。但对于不熟的人来说,现在的艾瑞克看着绝对是年近七旬的老者,而瑞德则是一位二三十岁的青年。
瑞德让艾瑞克简单地给他介绍了一下他在这里的生活情况,然后立即叫他们从凉台处离开快走。
帮着艾瑞克从凉台下去后,派盾回头看了一眼坐在钢琴前正目送着他们的“20多岁”的父亲,突然悲伤起来,他快步冲到父亲身边,抱住父亲说:“爸爸,保重!”
瑞德推了他一把,笑着说:“快走!记着给你妈汇报。”
派盾匆忙从凉台上跳到地下,带着艾瑞克往葡萄园赶。
一路上,派盾还不断试图让艾瑞克认出他,可很显然,艾瑞克知道了他的名字,知道了他是瑞德的儿子,但他们一起长大的往事在他脑子里似乎荡然无存。派盾很是沮丧。
当飞至见到回来的派盾和“瑞德”时,立即意识到了他们的调包计划。那位工人好像也觉出了点异样,他不断向艾瑞克的脸部看着,并对着艾瑞克用希腊语问,他们两个是不是迷路了,去了趟厕所花这么久。
飞至赶紧接腔用希腊语和英文两种语言说瑞德拉肚子,艾瑞克也配合地指了指肚子,并往后退了几步。
他们三个又在葡萄园里瞎转了一会儿,一位工人过来招呼他们去吃晚饭。他们还没有走到吃饭的地方,亚历山大的一个保镖过来说,他们要回雅典了,游艇上有晚餐,他们可以在游艇上吃饭。
此时,夕阳已经到了西天的尽头,明亮程度明显减低。他们登上游艇时,饭厅里的灯泡已经亮起来。亚历山大已经吃过晚饭,此时也没有了畅谈的欲望,他只是在饭厅门口和他们三人打了一个招呼,说自己第二天有很多重要事情,得早点休息,便去了卧室。派盾和飞至那悬着的心算是放了下来。
“亚历山大?亚历山大?”艾瑞克小声重复着,好像是又想起了什么。
他们三个人吃过饭,坐在上层看了一会儿风景,各子想着各子的心事,都没有怎么说话。天全黑下来后,他们在一层客厅里的几张沙发床上盖着毛毯睡下。
到雅典时已是夜里12点,派盾查看自己的手机时,发现瑞德给他发了短信说,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他把手机藏了起来,所以他不会随时接电话。
亚历山大坐上接他的豪华汽车走了。亚历山大派来的另一辆汽车把飞至、派盾和艾瑞克送到了飞至的公寓。
派盾和艾瑞克回到他们的酒店,已是近凌晨1点多种。派盾想着身处险境的瑞德和眼前这位不认识自己的艾瑞克,心里很是难受,他不想和艾瑞克多说一句话,躺在床上,倒头便睡。艾瑞克也直接躺在床上睡了。
第二天,派盾早早起床,告诉艾瑞克在他回来之前不要出门,然后匆匆赶往美国大使馆。在大使馆门前等了一个多小时,派盾才见到了豪客。
豪客立即和雅典的希腊警方联系,要他们立即去葡萄园岛调查,找到瑞德。同时,豪客要派盾和艾瑞克尽早回美国。在豪客的帮助下,艾瑞克很快拿到了一个临时护照,并买到了当天晚上从雅典回纽约的机票。
此时的派盾心一直在葡萄园岛上他父亲那里,他一直要求要和希腊警方一起去葡萄园岛,但被希腊警方坚决拒绝。
派盾焦急地等着他父亲的消息,对眼前这位昔日情同手足的艾瑞克有一种说不出的厌烦,他甚至一句话都不想和他多说。
两个人吃过午饭,在旅店房间里默默地坐着。派盾的手机响了,是岛若打来的,问他们有什么事儿,这么久没有和她联系。
派盾在电话里平静地说,艾瑞克被活着找到了。岛若一听激动得发出一声尖叫,接着大声叫着墨蕊荌。墨蕊荌匆忙向楼上走,刚走到楼梯中央,她突然感觉一阵腹痛,向下一看,一大片液体顺着腿流到地毯上。“露西,破水了,我得马上去医院!”
“我们现在去医院了,等会儿再给你打电话。”岛若说着,也赶紧和露西一起扶着墨蕊荌往停车场赶。
派盾挂断电话,对着一直盯着他看的艾瑞克冷冷地说:“你老婆很快就要生了。”
“我老婆?”艾瑞克困惑地问。
“不会把你老婆也忘了吧?”派盾一脸嘲笑地说。
艾瑞克一脸尴尬,他意识到自己记忆有问题,赶紧问:“我老婆叫什么名字?”
“墨蕊荌。”派盾有些厌烦地回了一句。
“墨蕊荌?墨蕊荌!”艾瑞克好像想起了什么。
“奥斯卡,我儿子叫奥斯卡!”艾瑞克一听墨蕊荌这个名字,突然想起了奥斯卡。
“你的儿子还没有出生呢。”派盾冷冷地回了一句。
艾瑞克又皱起了眉头,不再说话。
这时的纽约曼哈顿正是上班高峰,车堵得厉害,露西开着车,焦急万分。墨蕊荌忍着腹痛,一直在安慰她,要她不要着急。
短短的一段距离,她们开了40多分钟才赶到医院。
墨蕊荌很快办好了入院手续,躺在产床上。尽管有一阵一阵的的腹痛袭来,但此时的墨蕊荌一心想着艾瑞克,一直问岛若关于艾瑞克的消息。在病房里的护士知道情况后,告诉墨蕊荌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生孩子,一定要把所有精力用到那里。
岛若抽个空就赶紧到外面给派盾和瑞德打电话,可打了四五次,也没有打通过。
此时,在雅典的派盾正在不断地给豪客和希腊警方打电话,询问他父亲的消息,可对方一直说还在调查中。就这样,一个下午过去了,派盾还是一点关于他父亲的消息也没有。
赶到机场,派盾的一只眼的眼皮一直在跳,他心里突然有一种不祥之感。这时,他的电话响了,是豪客。毫克说,根据希腊警方的报告,他们检查了整个岛,没有发现瑞德,有人证说看到瑞德和亚历山大一起回了雅典,这也得到了亚历山大的证实。派盾一听,大骂希腊警方是个废物。并质问豪客,为什么不把事情的真相给希腊警方说了,让警方知道他们绑架了艾瑞克。豪客严肃地说:“这事儿关于美国的国家声誉和国家利益,间谍这样的事情是绝对不能暴露的。”豪客停顿了一下,又安慰派盾说:“请你放心,你父亲是我多年的朋友,我肯定会想其他办法找到他的。”
“什么办法?”派盾大声说着,情绪激动,旁边的乘客都向他看过来。
“会有办法的,会有办法的。我们以后再联系”豪客关断了电话。
派盾沉默着,面对墙壁,几滴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
艾瑞克似乎明白了派盾的心情,他把一只手放在派盾的肩上,一直说对不起。
登机的时间到了,他们上了飞机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艾瑞克显得非常激动。派盾却面无表情,也懒得说话。
就在飞机起飞之前,派盾收到了岛若发来的短信:墨蕊荌生了,是刨妇产,母子健康。并有一张新生儿的照片。
派盾把手机递给艾瑞克,冷冷地说:“这是你儿子,刚出世。”
“我儿子!奥斯卡!”艾瑞克看着照片,默默说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派盾看着窗外,也两眼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