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波》花田篇(6):左右将军

【本文以战国为依托,架空历史,虚构朝代。一切皆为杜撰,请勿较真儿。】

屈童抬起眼皮来望向李燃:“小胖,你数数,你这‘亥家军’总共有多少人马?”

李燃得令,立刻扳着手指头一五一十地数了起来,不一会儿兴高采烈地回复:“童童,我点清楚了,统共有步兵五百人,战车十六乘。”

屈童点了点头,心里有了数:原来得令牌者得兵马!看小胖这人马比昨日郑荣他们的‘寅家军’要少了不少,想来是个级别较低的配给 —— 五百主外加战车一组。

屈童心里一动,将那在清晨的阳光下散发出淡淡金色的“辰”字令牌握在手中,神色无比庄重地对着李燃说:“大将军在此,李燃听令!”

李燃被他吓得一个哆嗦,“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只听屈童一字一顿道:“我命你为右将军,领兵寻找水源,天黑前于源头上游十里处安营扎寨,不得有误。”

李燃听得一愣一愣的,糊里糊涂地应了声“是”,话音刚落,就见草甸上的兵马乌泱泱的增加了一倍。屈童见状淡淡一笑,心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果然如钟先生所说,得令牌者得兵马,得人心者得天下。

李燃惶恐地望了眼身后的傀儡兵,拉了拉屈童的衣袖:“童童,你刚才的样子还真挺唬人的。咱干嘛非得跑到离水源那么远的地方扎寨?还有……,这么多人马,咱口粮可不够啊。”

屈童一言难尽地瞟了李燃一眼,知道这人有两样难愈的痼疾:一曰懒,一曰馋。于是尽量耐心地跟他解释说:“小胖,那水源是兵家必争之地,寨子安在水源附近就等于是大白天炫富——等着别人来打劫来了。寨子要是安在下游,敌家在上游把水一截,你就断水了。

“至于口粮嘛,傀儡兵不用理会他们,咱们的,得看今天有没有人送上门来。” 说着便自顾自大步朝前走去。

李燃跟在身后嚷嚷:“哎,童童,送饭的什么时候来啊,我的肚子可都快扁了。你听听,大清早就开始叫唤了……”

 

屈童凭着从前和父亲屈有菊野营的经历,顺着草甸上水流汇合的走向不出两个时辰便找到了一个水声淙淙的山涧。他长了一个心眼,丢弃了车辆辎重,让队伍和马匹在溪流旁边树林的掩护下继续往高处攀行,一路上水声潺潺,鸟语啾啾,倒有几分诗情画意。只是清晨郑荣他们在石屋里不翼而飞的悬案在屈童心里投下了一片阴影,让他的心情怎么也轻快不起来。

马不停蹄地行军了大半个时辰,林中开始出现大片大片及膝高的黄花。盛开的淡黄色花朵犹如一片落入林间的繁星,而含苞待放的花苞则鼓鼓囊囊的好似只只硕大的纺锤。屈童想起父亲曾说过,生长着黄花的地方水位高且水质洁净,于是右手握拳高举过头。

原本在林间疾行的军队仿佛听到了指令一般,整齐划一地停下了脚步,就连十几匹神气的红鬃马也定格了似的停在原地,一动不动。

半盏茶功夫之后,李燃呼哧带喘地赶了上来,只见屈童早已带领着一队傀儡兵在林间的空地支起几架土色的简易帐篷来。李燃兴致勃勃地在帐篷身上拍了几下,满意地说:“好家伙,还挺结实,比咱昨晚睡的草垛子强,” 话一出口,又觉得有点儿对不住屈童,从包袱里掏出草衣来,讨好地说,“童童,啥也比不上你亲手做的这个……”

屈童忙得顾不上理会他,眼睛往他脚上腕了一眼,问道:“脚崴的地方好些了吗?一会儿扎了营就好生歇着,明儿还不见好的话就骑马。”

正在此时,一个被派去侦察的哨兵回来报告,在溪水下游发现有人的踪迹。

再想要追问详情,那十七八岁的傀儡兵圆圆的脸蛋上一片可气又可爱的茫然,长长的睫毛不停地扑闪着,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李燃踮起脚尖来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行啦,兄弟,不难为你了。”

屈童皱了皱眉,心想:傀儡兵果然不靠谱,那些人不知是敌是友,要是自己人的话,他们身边没有一兵一卒,孤独无依,应该尽快汇合,共同进退才好。想到这里,屈童明白少不得要自己亲自跑这一趟了。

他扔给李燃几朵待放的黄花道:“小胖,你先拿这个充饥,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想了想,又牵上了几匹红鬃战马,带了一伍步兵,随同那个圆脸侦察兵一起上了路。

 

骑着马来到下游哨兵所说的地点时,远远的就听见一行人的嘻笑声。

屈童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为首那人尖细的嗓音逆风几里地也能听得出来,除了抽到“丑”字的黄柳还有谁?

黄柳是学堂里的一朵奇葩。他从小嗓音出众,在村子的戏班里算是个角儿,常常反串小姑娘。其他男孩子到了十三四岁上都开始变声,说起话来个个儿跟小公鸭似的,但是黄柳却没有。他今年十三眼看就要十四了,嗓音依旧尖细,身段儿依旧窈窕,乍看上去活脱脱是个女孩子。他这种“女相”和屈童大相径庭,屈童是五官中因为揉进去了林玉琴的那一部分而显得清丽,但整个人从身板到骨架再到眼神和声音都是副典型的男孩子样。黄柳却哪儿哪儿都透着股子妖娆,学堂里有人私下里叫他“黄娘娘”,他也不以为意。

屈童将兵马停住,自己独自慢慢地走近溪水边。

黄柳几人正兴奋地围着一条小鱼嬉闹。那鱼连头带尾比一只手掌大不了多少,圈养在溪边石头缝隙一个小得可怜的水洼里“噼里啪啦”地奋力扑腾着。

屈童的出现让几人一下子安静下来。另外两人脸上明显有戒备之意,黄柳却似乎十分开心,亲热地迎上前来拉住屈童的手说:“童童!你来了就好了。你和钟先生素来亲厚,他把我们圈进这么个地方来,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屈童正要和他说明郑荣的事情让他们提高警惕,忽然瞅见黄柳腰带上一块亮晶晶的绿松石。这石头晶莹剔透,石身上粗粗刻了几刀,行动时仿佛一条顽皮的鲤鱼在上下跳跃。

“哟,童童你稀罕这玩意儿么?” 黄柳见屈童怔怔地盯着自己,大方地解下松石雕像塞进他手里,挤眉弄眼,“今天在这水里摸到的,你要是喜欢就拿去。”

屈童迟疑地接过松石道:“黄娘娘,你自从进来之后,可还见过其他人没有?” 黄柳楚楚可怜地把头摇成了个拨浪鼓,回头指了指身后的两个同伴娇声道:“喏,就是他们两个,我抽到的是‘丑’,他们俩一个是‘午’,一个是‘未’,其他人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屈童边听边点头,手心里却攥着石头鱼开了小差:这东西他见过熊鲤贴身戴着,熊鲤说是楚王熊瑜在他满月生日时送的礼物,从小到大从未离身过。如今失落在溪水,说明熊鲤和他的“龙”家军已经先于自己找到了水源,并很有可能就栖身于附近。只是,为何弄得如此狼狈,竟然遗失了贴身的物事呢?

思绪正溜着号,黄柳突然俯身上来在他耳边轻启朱唇:“童童,你带着人来的?那棵树后面好像有个影子。”

屈童闻言顿时警觉起来。他的傀儡兵马远在百步开外,这鬼鬼祟祟的“影子”多半是敌国的探子。

他给黄娘娘使了个眼色,随即直起腰身来,从怀中拿出块淡金色的“辰”字符朗声道:“大将军令在此,黄柳听令!” 那黄柳也许是戏文唱得多了,竟风情万种地半跪下去凹了个袅袅婷婷的“福”,迎着屈童的目光道:“柳儿得令。”

屈童满意地点了点头:“我封你为左将军,命你带领人马在溪边安营扎寨,天黑之前务必完工。” 说罢便将块一寸来长,写有赤色“丑”字的木牌交到黄柳手中。只见溪水边的树林里倏地一下密密麻麻的多出来了许多“天兵天将”。粗粗目测,这“丑”字牌给左将军招来的兵马和“右将军”李燃的无异,都是步兵一千人,马车两组三十二乘。

黄柳就算再淡定也没有见识过这等场面,张着的嘴巴半晌没能合拢,怯怯的来到屈童身边,面无人色地指着黑压压的兵马道:“童童,这些是人是鬼?”

屈童同情地望向花容失色的黄娘娘,手里暗暗施了些力在他肩上将他稳住:“管他是人是鬼,反正都得听咱的调遣。” 说着眼角带过不远处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柏树,就见一个天青色的身影在树后一闪而逝。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是从身段脚法上面判断,屈童心里已经有了七八分数。

他扶着惊魂未定的黄柳在溪边的青石板上坐下,幽幽的问道:“往年夏天你都要随戏班敲锣打鼓的出去巡演,还有些杂耍的驯兽的和你们同去,好不热闹。今年怎么倒闲下来了,在学堂里和我们厮混?” 黄柳原本紧张得一颗心砰砰直跳,这会儿听他询问戏班的事便渐渐松弛下来,神色间有些忧郁地说:“童童,我不瞒你,我准备要改行了。如今世道不好,没有几家人有那个闲钱听戏看杂伎了。师父他老人家说,咱们和江那边消停了几年,没准儿什么时候就要再打起来,到那时咱们北岸保不准要遭殃呢。我打算明年和师父一起去北方闯闯……”

屈童听他提起外面的战事,心里一沉。脸上却面不改色,东一句西一句闲扯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终于正色道:“娘娘,今晚我要演出好戏,你捧不捧场?”

黄柳这会儿已经三魂归窍,明白屈童这是在谋篇布局了,脆生生的说:“好,童童,我陪你唱好这一出。”

屈童望着黄柳那张俏脸上难得的一本正经,满意的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指着石缝中的小鱼道:“娘娘,你们要么杀了它吃肉,要么索性放了它,这么戏弄于它,实非丈夫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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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黄柳落脚点西南十里之外是一片连绵的丘陵地带。

此起彼伏的小山之中不乏天然的溶洞,其中一个洞洞相连深不见底,且有条碧玉缎带似的地下河流曲折贯穿其中。

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一脚踩在块湿漉漉的岩石之上,他的头发并没有竖冠,而是简单地在头顶扎成一条乌黑油亮的辫子。这少年五官中糅合了几分异域人士的深邃,淡褐色的眼珠子仿佛一只狡黠的灵猫,在幽暗的洞穴中发散出迷离的光来。身上一袭水纹白衣,简单中透着华贵。

“殿下,” 白衣少年左手边一个十二三岁的天青色男孩道,“他们就扎寨在水边的林子里面,我看的一清二楚,除了黄娘娘,朱砂,周志,还新来了个屈童。黄娘娘好像管屈童叫‘大将军’呢。”

“哦?” 熊鲤闻言从大石头上跳了下来,一扫先前的懒散,兴奋地道,“我是‘龙’,屈童是‘辰’,果然不出我所料,他就是大将军。擒贼先擒王,我们连夜把他们一锅端了!”

一身天青色的小旋风溪春踌躇满志地说:“对付他们一群饭桶,哪用得着殿下亲自动手。我一个人去,就能把屈童活捉回来。到时候没了大将军,看他们还怎么跟咱们对抗?”

这时阴影里一个人轻轻地咳了一声。

“屈童不是郑荣,他鬼主意多得很,咱们不能掉以轻心了,” 这人从阴影里走了出来,身量上比熊鲤溪春两人都要略小,顶多十一二岁的样子,却生得高额大耳,眼距极宽,眼珠子黑白分明,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精明伶俐。

“屈平,你不要长他人的志气,”溪春冷冷地说,“你和屈童虽说是一家子兄弟,可是这会儿两军对垒,你可别忘了自己是哪边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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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thropologi 发表评论于
多谢采心啦,每次都两头儿赞:)
悉采心 发表评论于

顶安安出色的白描,家里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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