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以战国为依托,架空历史,虚构朝代。一切皆为杜撰,请勿较真儿。】
也不知是不是父子连心,屈童在太子家宴上因《采菱歌》而起的一番愁绪竟招惹得千里之外的屈有菊喷嚏连连。
屈有菊此刻正在水兵统领鬬班的府上对饮。
说是饮酒作乐,鬬府上就只有鬬班一个糟老头子,外加两个军中外勤的下等兵在旁伺候,实在是辜负了窗外明月当空的美景。
鬬班亲自给屈有菊斟满一杯米酒,道:“有菊啊,你抛下娇妻憨儿,陪我一个老头子在江北乡下吃酒赏月,实在是罪过罪过啊。”
屈有菊红着双眼睛瞪着鬬班:“依智,你我就别客套了。你跟我说句实话,咱们和越国水战,胜算到底如何?”
鬬班抬起耷拉着的三重眼皮来,忍俊不禁似的看了他半天,说:“你等着啊。” 说罢颤颤悠悠的推门去了院里。屈有菊目送着他佝偻的背影,真怕一阵风给他吹跑了。不多会儿功夫,就见鬬班喜滋滋地怀抱着一个竹编的箩筐小心翼翼的回来了。屈有菊打趣他道:“依智这是从外面捡了个孩子回来么?”
鬬班并不和他计较,呵呵一笑,从竹篓里掏出一只热乎乎的青壳儿鸡蛋来,上面还沾着一片芦花鸡的羽毛,和一小坨新鲜的鸡屎。他拿着青壳蛋往饭桌上的厚瓷汤碗上轻轻一磕,“啪”的一声脆响,清的黄的流了一桌。
屈有菊见他不讲究,不由得蹙了蹙眉,深吸了口气道:“你是想说,以卵击石,自取其辱?”
鬬班挥了挥手,招来兵士清理了饭桌,食指上蘸了点清水,在饭桌上三两笔就勾勒出一只写意的虎头来。老虎侧脸长啸,威风凛凛。鬬班指着那虎有须的上颌道:这是赵国、齐国,又指向下颌:这是越国。最后指着虎面问道:“试问有菊,这里又是何人啊?”
屈有菊最不喜欢别人玩文字游戏,懒懒地答道:“这虎面想必就是秦国了?依智是想说我楚国北有齐赵,南有越,西有秦,三面受敌,乃是落入虎口之中的一块肥肉囖?”
鬬班把手在身上擦了擦,笑道:“这也倒未必。北边的齐国赵国我并不担心,一个妇人之仁,一个两面三刀。西边的秦国就不用说了,狼子野心隔着几千里地都闻得出骚味儿来。变数最大的就是南边的越国。七年前一战,越国虽然得了咱们不少便宜,但也伤了元气,本来应该好好休养才是,最近水师却是动作不断。我在江南的探子传书来说,盛传越王年事已高,精力不济,有意传位给太子无忌。只怕最近江边的小打小闹是王储在试探咱们呢。”
鬬班见屈有菊听得凝神屏气,又说:“我还有一个顾虑……”
屈有菊接话道:“依智可是担心,咱们一旦和越国的小子在水路上交上了火,秦赵两国会趁火打劫,趁机一个东进一个南下,到时候可就真的是羊入了虎口,没法儿和祖宗交代了。”
鬬班望着屈有菊,觉得此人真是奇才,随便一个什么局都能让他推演成死路一条。
只得瘪着张嘴,悻悻地道:“有菊也不必过分丧气了。我看无忌那黄毛小子未必真有称霸的雄心,很有可能是想从咱们这里捞点好处,新王登基时,也显得有面子不是?” 说着凑到屈有菊耳边道,“唯今之计,咱们只须……”
屈有菊听得连连点头,心想鬬班早年江南散仙的美名不是白给的,自钟子期离去之后自己一直缺个可心的军师,于是动了心思道:“依智如此大才,拘在江北乡下岂不可惜?可愿屈尊入我将军府,做我的参赞?”
鬬班闻言,正儿八经的双袖合拢,给屈有菊行了一个礼:“将军抬爱了。并非老儿不愿择木而栖,实在是我志不在此……,将军请看这里。”
说着将屈有菊引致屏风背后。只见木工桌之上停泊着一条三尺来长,威风凛凛的模型战船,船身宽广稳若泰山不说,上面还建有一座三层高,装饰华丽的小楼。这“楼船”四周还散布着一些形态各异的战舰模型。
鬬班指向为首的“楼船”道:“这是供主帅乘坐的指挥舰,体型高大,可容纳步兵千人。登陆之后即可趁敌不备,直捣黄龙。” 又拾起大、中、小,三只船身细长的模型来一一介绍说:“这是大翼、中翼,和小翼,船型瘦长,桨手众多,在水中快如金枪,最适合速战和偷袭。” 接着指向一艘船首装有冲角的模型说:“这是突冒,用于攻击,近身肉搏。” 最后又拂过几只其貌不扬的小艇道:“不要小看它们,这是桥船,是水师里的‘骑兵’,灵活轻快,最适合打头阵。”
水战门外汉的屈有菊看得瞠目结舌:“原来水中作战竟有如此千变万化!依智,你我白天巡查时只见到双层主舰和左右前锋舰,并没有如此多的花样啊……”
鬬班又鞠了一躬道:“大将军明察。这些都是经年来我总结了探子在越国水军刺得的情报,再融和了陆地战斗时骑兵,车兵,步兵相辅相成的战术,一点一点琢磨出来的。咱楚国要是有了这么一只能攻能守,变化多端的水师,又何愁区区一个越国呢?”
屈有菊这会儿明白了,鬬依智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要让自己首肯,支持他革新扩建楚国的水师。
他沉吟了片刻,指着木工桌上的战舰群问道:“筹建这样一只水师,需要多长时间?”
鬬班:“不长,十年足矣。”
屈有菊差点被他气笑了:“我可没十年的功夫等你!” 想了想又道,“五年吧,依智,我送你五年的清平,你要还我一个拿得出手的水师。” 鬬班趁热打铁地问:“那军费?”
屈有菊眉头微微一耸,板起脸来:“我先拨给你一笔,要在半年之内见到‘大翼’和‘突冒’的样品。拿不出像样的东西来,依军法处置!”
==========
一个月后,江南探子传来消息,越王让位于太子姒无忌,新王登基大赦天下,并免税百日。
鬬班收到消息之后对屈有菊说:“机会来了。老王尚且健在便禅让王位,只怕是有人等不及了。新王年轻气盛,急着竖立威信,咱们就送他一份大礼。”
十天后一个乌云蔽月的夜晚,越国的一艘“中翼”又故技重施,借助夜色的掩护在北岸芦苇荡登陆,试图骚扰江北较为富庶的渔港,浮叶。谁知北岸早有防备,十几个越人甫一上岸,便被猫在芦苇丛里的江北水兵们就地拿下,连带战舰一并缴获。美中不足的是,有两条漏网之鱼,趁着双方混战,悄悄消失在了乌青色的江水中。
水师大营值班站哨的老兵看到两只湿淋淋的黑影摸上岸来的时候,还以为是撞见了水鬼。提枪待刺时,却发觉“水鬼”穿着眼熟的越国水师军服 —— 原来是当晚随着“迅雷”号去北岸打劫的两个弟兄。两人在五月底依然寒意刺骨的江水里愣是拼了命横渡了大江,游回了南岸。此时早已是面无人色,躺在地上抽搐成了一滩烂泥。
半天才问明白,原来“迅雷”上的兄弟遇到了江北的埋伏,不但全部被擒,就连“迅雷”号也落在了楚人的手里。老兵见兹事体大,不敢耽搁,马上去了统帅府邸。
越国的水军统领左舟,年少成名,深受越王无忌的器重。他一手打造了规模不菲的水上舰队,扎寨在此,就是想刺探北岸的虚实。
本来左舟完全没把羸弱的楚军水师放在眼里,行动的当晚,水师将领们竟无一人驻扎在帐中。此刻听闻“迅雷”全舰都肉包子打了狗,顿时急怒攻心,连夜升起中军大帐,指派一队桥船为前锋,亲自登上一艘六丈长的巨型突冒“水皇”,直指江北而去。
江北倒也不含糊,派了一艘嘴凸身窄的双层战舰前来迎战。船头一人身着白衣,身高九尺,甲胄之下裙裾飘飘,好似天神下凡,威仪不可侵犯。
两军阵中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大将军”,越军桥船上先是有人小声猜测:“这莫不是楚国的骁勇大将军屈有菊!” 就听周围的桥船上开始有人此起彼伏地附和:“是屈有菊,屈有菊!”
呼声很快传到了尾随的主舰,左舟心中暗喜:没想到竟让我碰上了楚国的白虎大将军,定要让他有来无回!马上下令舰队全速前进,务必要活捉屈有菊。
那尖嘴江豚似的楚国战船倒也不恋战,待与冲在最前面的几艘越国桥船交接了几个回合后,便扬起了风帆,调转船头往上游逃去。
左舟哪肯与他善罢甘休,咬住江豚紧紧尾随。行了约莫四五里水路,“水皇”的舟长,一个肤色黝黑的老水兵面露疑惑地对左舟说:“大人,这‘江豚’行得有点太快了,就算是它拉了满帆,这么大的一艘战船也不该跑得比咱们快那么多……,怕不是一艘空船?”
左舟不屑地摆了摆手:“徐舟长不要被楚人吓破了胆子,他们侥幸得了咱们的‘迅雷’,今天定要叫他们的白虎大将军有来无还。”
没过多久,凸嘴江豚突然一拐,由水路上一条隐蔽的岔道驶入了内河。
敌舰行迹古怪,就连左舟也觉得可疑了。环顾四周,只见江面上一片寂静,唯有风吹芦苇发出的簌簌声和岸边“呱呱”的蛙鸣。敌舰“江豚”就好像蒸发了似的,安静得教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就在左舟疑窦丛生,准备下令撤退的时候,突然四周鼓声震天,无数只赤尾箭仿佛下雨一样从天而降。可怜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水皇”刹那间便被钉成了一只水上的刺猬。
原来沿着江北岸秘密停泊了十几艘船身涂成黑色的楚国战船,现在桥船舰队贸然驶入了内河,生死未卜。而主舰“水皇”被十几艘敌舰团团围住,饶是主舰固若金汤,在楚人的“船海战术”之下也逐渐败下阵来。
就在东方天欲破晓之际,硝烟终于平息了。
这场水站,最终楚国水师以牺牲六艘战舰为代价,歼灭了越军的桥船前锋,缴获敌军主舰“水皇”,并且俘虏了越国水军大将左舟。
楚国水师军心激昂,纷纷奔走相告,都说“屈将军真乃战神也,只要船上携带将军的布偶,便战无不胜”。原来楚国战船上白衣飘飘的那位“天神”只是神似屈有菊的真人大小的布偶罢了。鬬班事先让人在“江豚”上呼叫将军的名号,再让混入敌军的一两个暗哨跟着呼应,便三人成虎地让左舟以为,屈有菊就在江豚之上。
鬬班算准了左舟轻敌,且急于在越王无忌面前邀功,在北岸内河口设计了这个套子,专等他来钻。终于在五月底这个没有月亮的夜晚,鱼儿咬钩了。
早有好事者连夜将捷报快马传去了郢都。
就在此时,原本应该镇守在江北,乘胜追击的骁勇大将军屈有菊也乘坐一辆黑色的马车,悄悄回到了寿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