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以战国为依托,架空历史,虚构朝代。一切皆为杜撰,请勿较真儿。】
火苗掩映下,就见那少年右掌于左掌上方隔空一拂,随即急速一抓,假山石之上舞动的小人们便如同被抽取了魂魄一般,“噗”的化作一缕缕青烟,缓缓散去了。
“屈童,” 少年斜倚在一块一人多高的太湖石上,冷冷地道,“你这奸细!说,是谁让你跟踪我的?”
金桂花丛里一阵悉悉索索,一个身量略小的黑影犹犹豫豫地向前迈出两步,压低嗓音道:“殿下,你可知道,只有寺庙里得道的高僧才能研习仙法,其他人……,倘若擅自修习妖术是要坐牢的。这是当今王上明文规定的。”
熊鲤冷眼打量着不比金桂高出多少的屈童。这比自己小三岁的男孩开始抽条了,身上的中衣明显短一截布料的样子,脸上糅合了屈有菊和林玉琴五官的优点,俊秀中透着清丽,如果不是一双眼睛过于凌厉倔强了,倒有点像个女孩儿。此时这男孩的一双眼睛死死地咬着自己,看上去会是个麻烦。
熊鲤故意吊儿郎当的两步上前,好像一座小山似的在身高上以绝对的优势震慑住了对方。手指硬邦邦地戳在他胸前道:“妖术?你可知道我是谁?我若愿意练,这便是仙方妙法儿,我若没看上,便是旁门左道,该下大狱的奸佞妖邪。”
屈童见他搬出一副翻云覆雨的权贵嘴脸来,心里本能的一阵反胃。可是身后一片郁郁葱葱的桂丛又挡住了去路让他退无可退,只得仰头迎上熊鲤的目光,硬着头皮说:“我爹爹说,修习法术需循序渐进,又需要有行家指引,如果不慎,有可能会走火入魔,甚至遭到反噬。”
熊鲤本来是想吓唬一下屈童,没想到,这小孩年纪虽小胆子倒是不小,而且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半点没乱了章法。钟子期白天授业的时候,林林总总的讲了不少,还给了他不少家伙事儿,但分手时也曾嘱咐他要慢慢来,切忌急功近利。他因为好奇,强行催动了火傀儡,这会儿倒真觉得胸口有些发闷。
屈童见熊鲤踟蹰,索性腆着脸再下一城:“你若是肯教给我刀法,我便替你保守这个秘密。而且……,” 说到这里顿了顿,脸上似有笑意, “而且,你练功时我还能给你当个护法,那什么,通风报信跑个腿什么的。”
熊鲤想了想,觉得自己在花田村人生地不熟,有个小跟班的倒也便宜。于是点了点头:“也好,你既然愿意,以后就算是我熊鲤的人,跟着我亏不着你。刀法什么的,明天再说,你先给我放洗澡水去。”
屈童:“你说什么?”
熊鲤望着屈童脸上那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心道:有那么不情愿吗,要给我鞍前马后不是你小子哭着喊着自己找上门儿来的吗,怎么这么快就使唤不动了?于是提起自己中衣的领子夸张地嗅了嗅道:“哟,这都快沤馊了这,不洗可没法儿睡,实在不行只有去把贵喜给叫起来了……”
屈童见他把乳娘贵喜都搬出来了,知道他在耍赖,可是也没辙,谁叫人家身份尊贵呢。只得悻悻地去柴房把水烧上。
屈家的柴房在主院子的后面,柴房旁边是一间小而精巧的“暖房”,不光窗子和门,就连四面墙都拿厚厚的棉被遮住。柴房里面有一个专为暖房配备的炉子,一旦运作起来,暖气就通过鹅肠般的铁管子源源不断的向隔壁的“暖房”输送。热气积蓄起来之后,就算外面下着鹅毛大雪,里面也照旧温暖如春。
屈童给暖房的木桶里加满了热水,正准备退回柴房里去。熊鲤却一把拉住他:“哎,你别走,陪我说说话。” 说着便褪去了中衣和遮羞的裙裳。
这会儿屋里水汽缭绕,熊鲤的小衣和胫衣半透明地贴在身上,少年人日渐宽阔的肩,纤细的腰身,和修长的大腿一览无余。屈童红了脸转过身去。熊鲤的裸体也不是没有见过,刚来时偷看过他洗澡,后来在镜河里裸泳,都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的。可是这个夜深人静的秋夜,马上就要满十二岁了的屈童被这满屋水汽捂得就快窒息了,只觉得一颗心脏“噗通噗通”的震耳欲聋,耳朵和两颊滚烫得好像刚煮熟的鸡蛋。
熊鲤却好像完全没有觉察到他的不自在,三下两下脱了个精光,纵身跳进了木桶。
“屈童,你家这暖房可真好,比王宫里的那个都要暖和,” 熊鲤惬意地两臂摊开,盘坐在木桶里。屈童给他兑的水温偏高,在水里加了些浴盐和香料。这会儿熊鲤身上的皮肤在热力的刺激下微微发红,水里安神的矿物让他不知不觉中舒服得闭上了眼睛。
屈童忍不住回头望向他,只见熊鲤放松地把头仰靠在木桶边缘上,脖颈的曲线优美而修长,两条挂满水珠的匀称手臂自然地垂落在桶边,一头瀑布般的青丝散落在水面有如一匹黑色的绸缎,在昏暗的烛火中地散发出幽幽的蓝光来。屈童看得呆了,心想:传说中水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也不过就是他这般模样了吧。
屈童这么想着,一颗心又打起鼓来,心虚地偷眼望去,还好熊鲤似乎并没留意。
熊鲤慢慢地睁开眼来,长出了口气道:“屈童,你们花田村过的可真是神仙般的日子。你说说,当年屈有菊是犯了什么事贬到这里来的?” 想了想又道,“其实也没准儿是和父王在置气闹别扭呢,真的要贬早就扔去了西南那种毒蛇瘴气遍地的地方,花田这里有山有水的,最多也就算是来休个假,怡怡情。”
屈童本来对熊鲤的皮囊存着几分不切实际的遐想,然而那人一开口便将这份遐想打了个粉碎。
屈童背对着他,淡淡地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听下人们说,父亲打了胜仗,进宫和陛下喝庆功酒,没想到一时得意忘形,贪杯失手打碎了陛下最珍爱的一只玉镇纸,就这么着糊里糊涂的被撸了车骑大将军的帽子,贬到江北乡下来了。”
熊鲤静静地听着,在一片水汽里挑了挑眉:“哦,原来熊瑜是个如此小气的王……”
沉默了片刻,只听屈童细声细气地问道:“那你呢,你又是如何被你父王‘流放’到我屈家来的?”
熊鲤一听来了精神,在木桶里翻了个身,搅得“稀里哗啦”水花四溅的。屈童还以为他要出来了,吓得脸都绿了。忙不迭的抓起托盘里的棉布浴巾递了过去,目不斜视。
熊鲤却道:“你别催我呀,我再泡会儿,”他翻身趴在木桶边上,两臂交叠做了个舒服的枕头,把下巴垫在上面,“父王说我兴趣太多,学的太杂,想让我跟着你父亲还有钟先生好好学学带兵打仗的学问。父王说,放眼咱们楚国,再没有比你父亲更会用兵,比钟先生更会使计的了。”
屈童眼睛一亮。屈有菊究竟有多么用兵如神,他不知道也看不出来,可是钟先生的智谋那可绝对是天下无双的。他每天去学堂,就盼着听钟先生讲谋士说客的故事。当然,钟先生的诗和画同样也是一绝。总之,在屈童眼里,风度翩翩的钟先生简直就是完美的化身,是个下凡的谪仙。
屈童蹙了蹙眉道:“有钟先生做老师,的确是值得你屈尊来花田一趟。可是既然来了就是为的拜师学艺,为什么老是逃学呢?”
屈童话音未落,就见熊鲤湿漉漉的从木桶里出来了。他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整个人瞬间僵住了,双臂呆呆地垂在身体两侧,一双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安放才好。
熊鲤才不管他尴不尴尬,大大咧咧地往他面前一戳:“愣着干嘛,赶紧帮我擦干了,明儿一早还有钟先生的早课呢。”
屈童这晚睡得如何不得而知,熊鲤肯定是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当屈童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和屈平一起走进学堂的时候,破天荒地发现,王子熊鲤竟然先他们一步到达了。不仅到得比他们早,而且精神焕发,正儿八经的坐在了前排的位子。身上的深衣换成了朴素的水纹白绸底子,腰带上少了些叮叮咚咚的玉佩,就连肩上那只讨人嫌的绿皮大鹦鹉似乎也安静低调了不少。一切都在表白:我熊鲤是诚心诚意来读书来了。
人淡如菊的钟子期依然是那身蓝色的麻布深衣。他踱着步子在学生们当中巡视了一番,走到熊鲤身后时稍稍停留了片刻,赞许的微微点了点头。
钟子期走到讲台之上,拿起一卷竹简来,众学子正等着他开讲,他却 “啪”的一声将竹简合拢起来放进书袋,不动声色地向台下明显摸不着头脑的学生们说:“诸位跟着我听故事做学问时日已久,不如今天换个新鲜的,我们来做个游戏如何。”讲台下顿时开了锅。有兴奋得跃跃欲试的,有紧张不知所措的,还有原本打算摸鱼的更是暗暗叫苦。
钟子期教学生们将桌椅撤去,就地画出一个大大的圆圈来。圆圈上一共有二十四个点,对应二十四个年龄十岁至十五岁不等的学生。
每个人都须从两个小碗里随机抽取一张纸条。两个小碗里分别是从鼠到猪的十二生肖,以及从子到亥的十二地支。抽到动物字条的人与抽到和这种动物相对应地支的人自动组队。比如,“鼠” 和 “子” 结成一对,“马” 和 “午” 结成一对,“猪” 和 “亥” 结成一对。
屈童昨晚没怎么睡,这时心里有些忐忑,走到讲台前在两个小碗间踌躇了半响,最终在离自己稍远些的碗里摸出了一个纸团。打开来一看,上面写着个“辰”字。他心里顿时就打起了小鼓,不知道是谁摸到了和他一对的“龙”字。
屈童去圆圈上的“辰”字位站住,就见“李小胖”李燃在十二地支的阵尾“亥”字位站着,而李燃正对面的正是排在十二生肖阵尾“猪”字位的屈平。两人显然对于分到一组十分开心,都在摩拳擦掌,严正以待。
十二生肖和十二地支的字位不断被人填上。屈童紧张地注视着自己对面的“龙”字位,心里反复念叨:千万不要是熊鲤,千万不要是熊鲤,千万不要是熊鲤。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他念经念到了第十九遍上,一袭白衣,气质不凡的熊鲤肩上带着只绿鹦鹉飘飘然地落到了“龙”字位上。依旧是那副“碰到我算你倒霉”的傲慢模样。
最后一对组队成功之后,屈童突然觉得身子一轻,教室桌椅全都不见了,眼前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地,远处传来轰隆隆的雷声,空气里漂浮着硝烟的味道。钟子期不带感情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屈童,你是‘辰’国大将,你的敌国‘龙’派大将军前来挑衅。你的敌国远远比你富有,他的兵马在数量上是你的数倍,他的军队粮草充足,兵精马强,而你的军队稂莠不齐。此一役,事关‘辰’国的生死存亡,你,该当如何迎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