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人花园:姹紫嫣红的岁月

在某居民区散步时路过一片荒地,零星野花混杂于高不过膝的杂草间。我正想踏足草地去细观那些美丽的花儿,忽然瞥见了路边插着的一块木牌,上面写到:“刚刚播的野花籽,请切勿践踏草地,给野花一个从容的生长空间。”

我只好站在荒地边,远远地瞅着草地深处的那一丛丛粉色的蓍草花、金灿灿的金鸡菊等。最吸引我的目光的,是几株红黄相间的天人菊,每一朵直径接近10厘米的小花都像一个小小的太阳。来自美洲中部和西南部的天人菊耐热、耐旱,也无惧北温带的寒冬,而且花期特别长,从初夏一直开到深秋十月,还动不动就从花园里逃到野外落户,是一种不用懒人操心的草本花卉。可惜这里的苗圃喜欢把各种一年生和多年生的野花种籽混合包装在一起出售,从春到秋,让香雪球、虞美人、矢车菊、亚麻、飞燕草、大滨菊、屈曲花、金光菊、须苞石竹等野花次第开放,不许谁专美。换成是我,一定只在荒地上大量地撒上天人菊的种籽,之后就再也不用理了,每年夏天,准保收获一片美轮美奂的“花地毯”。

没错,由天人菊为主角的“花地毯”也是美国德克萨斯州中部的一大靓丽自然景观。当地的野生天人菊为一年生的Gaillardia pulchella,因花色与美国西南部原住民手工编织的毛毯的主色调相似,故而得名“印第安毛毯花”(Indian blanket flower)。花朵的形状像一个风车,又名“firewheel”(火轮花),中心的管状花为鲜红色,环绕四周的舌状花的基部为红色,尖端为黄色,尖端有三个齿状的缺刻。盛花季节,一株天人菊可以同时开出一百多朵野花,瞬间覆盖了整片原野。

在美洲原住民的文化中,关于毛毯花(火轮花)的传说主要有以下三个版本。

 

一:哀伤的墨西哥版。据传在阿兹特克人的时代,火轮花是鲜黄色的,深受妇孺喜爱。有一天埃尔南·科尔特斯(Hernán Cortés;1485年-1547)带着西班牙殖民者来了,摧毀了阿茲特克古文明。火轮花沾染了土著的鲜血,变成了今天的样子。

二:温馨的北美版。某酋长出征打仗,留在后方的妻子用红色和橙色的线为他编织毯子。毯子上的每个图案都象征着妻子虔诚的祈祷,愿上天保佑丈夫平安归来。一天,他们的小女儿在树林里玩耍,迷路了。 夜幕降临,小女孩祈求天神送来妈妈织的毯子,让她在夜间取暖。 后来她睡着了,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身上覆盖着与毯子同色的花朵。恰巧父亲从战场归来,发现了女儿身上的那层“花毯”。从那时起,这些野花就被称为“印第安毛毯花”。

三:缠绵的织工版:一位出色的织工织了一辈子漂亮的长袍、垫子和毯子,土著部落中的每个人都拥有他的作品。有一天,织工意识到自己在这个世上时日无多,于是为自己编了一件精美的毛毯,打算用来做寿毯。他去世后,部族的人用这条毯子裹住他的遗体,放在墓台上。当天神来接织工上天堂时,震惊于那条无比美丽的毯子。作为回赠部落的礼物,每年春末天神都会把和毯子一模一样的花朵送到大地。

远古时代的人类很难像今人那般顺畅地交流文化,但各地的民间传说却有某些惊人的相似处。我在阅读上述的故事时,也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在其他民族的故事里也接触过类似的篇章。我认为,有一种心情是人类共有的:在一片辽阔的狂野中,当你突然看见一片仿如长在仙境里的野花,该是怎样的欢喜雀跃,认为这些植物与人类之间有着某些神秘的情感交流呢!以植物为题材的故事,往往反映人类的精神特质,行文自然从容。

就拿印第安毛毯花为例吧,几百年前,法国植物爱好者Antoine René Gaillard de Charentonneau来到墨西哥北部,在海滨的沙丘发现了成片生长的印第安毛毯花,惊讶于此花在炎热、干旱的蛮荒之地展现出的蓬勃生机,遂将它们引进欧洲。园艺师们还将此花与美国西部常见的多年生普通毛毯花(common blanketflower ,学名Gaillardia aristata )杂交,培育出花大艳丽的复瓣品种。不知从哪年开始,印第安毛毯花开始出现在台湾的澎湖,处处可见,所以澎湖被称为菊岛。某位台湾摄影师做出了这样的总结:拍摄天人菊,最好选在夕阳西下的时候,海滩上的野花在柔和金色的光线照射下熠熠生辉,与悬崖峭壁、突兀岩石等构成一幅独特的图景。成长于海岛上的少年,天性里带着野花的狂野与热情,有时叛逆,有时焦虑,还有“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偏执,内心却从不黑暗暴力。他们的亲情、友情、师生情,以及少男少女之间的迷朦情愫,透过天人菊些微颤动的花瓣,传递到炎热的夏风里,弥漫着温馨的人性光泽。于是,台湾作家写出了著名的少年小说《再见天人菊》。

有人问我为什么要写《懒人花园》系列。我答,我想表达一种姹紫嫣红的岁月。比如,我们在贫瘠多风的海边种一片天人菊,并且不在草上放牧。大风起时,滨海的沙子不容易扬起吹进内陆,天人菊成了沙滩和农田之间最好的分界。我们徜徉在由天人菊织成的花毯上,放逐希望和幻想,人世间从此温情脉脉,多了几分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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