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以战国为依托,架空历史,虚构朝代。一切皆为杜撰,请勿较真儿。】
郢都王宫开始秘密而又紧锣密鼓地筹备与越国结盟一事。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熊瑾沐并没有在朝堂上大肆讨论,而是任命屈有菊为总理事,内务总管廖秋全权负责行程协调和礼品筹办。熊瑾沐怕几个人关起门来议事激起朝野义愤,索性把丞相昭由基也拉了进来堵住悠悠众口。
和谈大使的人选几番争议之下最终定夺下来是驻守江北的鬬依智。虽然此人官衔是武将而非文官,但是心较比干多一窍,且谙熟江南事务,实是使者的不二人选。同时太子青云的南下,也基本上成了板上钉钉,心照不宣的事情。
与此同时,郢都西南的离宫“祈灵宫”也前所未有的繁忙起来,为小王子的生日做准备。
六月初七,小王子熊鲤年满十五。
虽然他年纪尚幼还未及冠,但是楚王对这个小儿子的青睐是朝野上下众所周知的。且不说熊瑾沐隔三岔五就驾临祈灵宫带着熊鲤打猎观星,就说最近把熊鲤送到花田屈府一呆就是半年的这番操作更是让人雾里看花,众说纷纭。有好事者甚至嚼舌说,武艺超群的小王子比起弱柳扶风的太子来更加有楚王年轻时的风范。
连熊瑾沐也不得不承认,熊鲤这孩子,年纪轻轻的却极其坚忍沉稳,有乃父之风。他天生是块习武的料子,然而刀法造诣上如此出神入化,却不是靠的天资,靠的是经年累月,日复一日耐得住寂寞的苦练。单就这一点来说,熊家的九个王子里面,没有一个能吃得起这份苦头的。
虽然熊鲤为人倨傲了些,熊瑾沐却觉得这是他作为王室的一份特权,无可厚非。
唯一可诟病的,是熊鲤的母亲姜氏。
姜寓娘是西南苗疆人士。熊瑾沐刚刚继任王位之时,西南边境纷扰不断,年轻的楚王御驾亲征,楚军势如破竹,一度逼近苗都西江。苗人虽然彪悍,但也懂得审时度势,老苗王亲自出马,不但承诺从此臣服楚国,还献上妙龄少女若干。这其中一位眼神灵动活泼,歌声清丽甜美,凭一人之力,不费一兵一卒便降伏了年轻气盛的楚王,诞下男婴名“鲤”,并母凭子贵地册封为“睦妃”。
然而白云苍狗,随着楚国动荡四起,国运渐渐式微,西南苗疆也失去了依靠,在十年前被秦国战败,从此灭国,成了秦的一部分。
虽然母族的命运非姜寓娘所能左右,但是熊瑾沐对于苗人归秦这件事十分的震怒,因而连带着对于睦妃也冷淡了下来。不久令其母子搬去偏远的离宫“祈灵宫”,眼不见心不烦。
所以无论熊鲤多么优秀,他身上流淌着的苗人血脉,始终都让熊瑾沐无法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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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七这天的一大早,屈府就有人坐立不安。
屈童因为想要给熊鲤挑个可心的生日礼物,早就央求景雎带着他去逛了八百回郢都最繁华的清河坊。可是他心意难定,相中了一件东西欢天喜地的带了回家,日对夜对地看了两天之后便觉得还不够好,又回来央着景雎陪他再去清河坊逛逛。
景雎饶是再好的脾气,也经不住他这么着几次三番的反复。
屈童又脚痒想往清河坊跑的时候,景雎终于耐着性子开口了:“童童,我看你就算把清河坊搬回了家也不见得真能看上什么。不如这样,今天我带你换个地方,也许有所收获呢?”
屈童千恩万谢,谁知马车七拐八拐竟把他们带到了景雎大哥景世明带队的王卒军队大本营。
王卒,是直接受楚王管辖调度的军队,楚军精锐中的精锐。除了一般军队在战争中当仁不让的职责,更重要的就是保护楚王和王权的安危。
王卒的队长是“四大家族”里景家的大公子,楚王熊瑾沐跟前的红人,景世明。王卒的成员们也自然都不是白给的,非但身家要是世家名门,还要通过层层笔试和武试的筛选。如此严苛的考核机制依然让人趋之若鹜,因为进了王卒就有了和王室近距离接触的机会,从而平步青云也未可知。
营地里一群看上去刚刚及冠的新兵正光着膀子两两一组练习搏击,他们显然都认识景雎,不少人还汗流浃背地冲他们打起了招呼。有人吹了声口哨调侃道:“景小公子带人开后门儿来了?这位弟弟瞧着可太嫩了,猴子条上估计挂不住……” 满身臭汗的新兵们哄笑声此起彼伏。
屈童红了脸低着头拉了拉景雎的袖子:“咱们这是去哪儿?怎么进了兵营了……”
景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手指向向前方:“这可不就到了。” 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只见军营背后一排密密麻麻的后勤铺子,有洗衣的,有做饭的,还有郎中,简直就是一个缩了水的清河坊。
景雎带着屈童走到靠尽头的一间的铁匠铺,铺子里一个穿着敞襟褂子的黑瘦汉子正拿着一块蘸了油的麻布反复擦拭着一把细细长长,介于刀剑之间的兵器。那黑黝黝的家伙什在他的抚弄之下瞬间发出光来,煞是神奇。
他见到景雎马上停下来手里的活计笑着打招呼:“景公子来啦,今天想寻件什么兵器?”
景雎作了个揖还礼,拉过身后的屈童说:“这位是屈大将军的公子,想寻一件稀罕的宝贝。杨师傅若有什么好东西,还望拿出来给我们兄弟开开眼。”
那杨铁匠听到“屈大将军”几个字,眼里顿时一亮,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屈童赞不绝口道:“果真是白虎大将军的后人,气度不凡!两位请稍等片刻。” 说罢便掀起帘子来进了内室。
不一会儿,手里捧着件短兵器走了出来,这兵器长不过三寸,戴着一具雕有简单鱼虫图案的木鞘,看上去平平无奇。屈童在杨铁匠殷切的目光里,将短剑抽了出来,就见阳光下一道白光晃过,屋子里一刹那亮堂了起来。仔细看时,这短剑剑身乌青发亮,乌色中又在阳光下折射出金子般的色泽来,剑中心开了一条浅浅的血槽,实属罕见。
屈童见剑刃锋利,下意识地在左手食指上轻轻擦过,一颗晶莹的血珠立时凝了上来。
杨铁匠眉头一紧道:“屈公子万万不可大意。这宝物锋利无比,不要说人和动物了,就算是一般的铁器碰到了它,也照样是削铁如泥。” 说着接过短剑往屋子正中的铁桌上轻轻一磕,火光闪过,桌子的一角便不见了。
屈童看得目瞪口呆,知道这是遇到了真正千金难买的宝贝了。按捺住心中的狂喜,有些忐忑地问道:“杨师傅,这稀世之宝,不知要价几何?我怕买不起呢……”
杨铁匠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块一看就有了年头的铜牌子递给屈童:“屈公子只要把这个交给令尊,他自然不会让我吃亏。”
屈童怀揣着宝贝,和景雎千恩万谢的离开了王卒大营。路上喜滋滋地心想:回去求贵喜给剑柄做件剑衣,再拿上好的绿丝线绣一个“鲤”字,这就十全十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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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六月初七这一天,屈童反倒坐立不安起来。
屈童有心去见熊鲤一面,亲手把礼物交到他手里,和他说一声“生辰吉乐”。可惜熊鲤是王子,他的“祈灵宫”是楚王的离宫,不是随便什么人想去就能去的。想来想去,只有企盼熊鲤能来屈府一趟,不然这千辛万苦寻来的礼物可就烂在手里了。
结果从早上等到中午,再从中午等到晚上,那个人始终都没有出现。
用晚饭的时候,屈童食不甘味,蒯汤的时候差点儿没把一勺子热汤洒在屈平的手上。屈平忍无可忍地说:“童童,还在做梦呢?这都魔怔了一天了,要不明天一早让周管家带你去祈灵宫外面儿候着,就不信堵不着他。”
屈童撇了撇嘴,没头没脑的道:“我吃饱了,睡觉去了。”
屈平跟在他屁股后面喊:“哎,怎么就睡了,天还没全黑呢。小心积了食!”
天眼看就黑下来了,众人各自散去,屈有菊照例在宫中和内务总管廖秋、丞相昭由基筹备出使越国的事宜。而屈童则躺在自己的床上辗转反侧。
戌时将尽,屈府的门环轻轻的扣响了两声。过了片刻,又响了两声,这回守在门房里打盹儿的周管家总算醒了,点上烛火,往门外的漆黑一片里望去。烛火中,闪亮着一张略显疲惫,却明媚清俊的少年人脸庞。
“哟,小殿下!” 周管家揉揉眼睛,“我没老眼昏花看错了吧,您怎么来了,将军不在家,我这就禀报大奶奶去……”
熊鲤一把拦住他:“夜深了,不必惊动大家。你带我去见屈童。”
周管家把熊鲤带到东厢房门口,便将火烛交到他手里,自己下去了。熊鲤借着烛火环视四周,只觉得屈童的新居十分讲究,精细程度上不亚于自己的祈灵宫。屈童的屋门上有一个好看的青铜门环,上面雕刻着雷电图案。熊鲤不禁哑然,心想,童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脾气倒是的确和雷电很配。
他见屋里黑着,凝神一听,似乎有人在床上翻来覆去悉悉索索的声音,知道屈童还没睡着。于是在窗棂上轻轻的拍了两下。
只听里面闷闷不乐的说:“谁啊?我已经睡下了。”
熊鲤清了清嗓子,道:“是我,熊鲤。”
屋里顿时鸦雀无声,仿佛刚才那个闷罐子一下子人间蒸发了。
熊鲤等了片刻,突然大声说:“既睡下了,那我走了。后会有期!” 说罢在原地跺了几次脚,好似渐渐由近而远了。
就见门突然“呀”的一声打开了,屈童光着双脚从里面慌慌张张地走了出来,四处张望道:“怎么说走就走了,真是的……”
忽然眼前一晃,一人举着火烛出现在面前,烛火中的少年赤衣金冠,面如朗月,目似繁星。正是盼了一天的熊鲤!
屈童一下子懵了,两人自花田一别,有小半年没见了。此时活生生的人就在眼前,却有些陌生踟蹰了,一句“生辰吉乐,如松如柏” 噎在唇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怎么,我们巧舌善辩的屈少爷也有舌头打结的时候?” 对面那越发瘦削高挑的少年打趣说。
屈童好似突然醒过来了似的,长出了口气,道:“你等着,” 说罢便溜回屋里,不一会儿拿着把剑衣上绣着“鲤”字的短剑递过去:“喏,给你,生辰吉乐。”
这回轮到熊鲤震住了。
他没想到,屈童如此有心,这乌金一般的短剑绝非寻常物事,想来必定花费了屈童不少时间苦心搜寻。熊鲤心里一动,将火烛架子置在地上,摆好一个起式,说:“童童既送我刀剑,咱们就比划比划,看看这半年来功夫可曾落下?”
屈童难以置信地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心道:“半年不见,一见面就打架?好吧,我奉陪。”
熊鲤来者不善,一上来就一招“饿虎掏心” 往他要害攻去。屈童知道他这是虚晃一枪,志在下盘。心说:又是老一套,难道我就不会吃一堑长一智么?于是并不与他纠缠,一个滑步飘到他身后,举起右肘在他后心就是一击。
熊鲤完全没有料到,短短半年屈童的脚法就有如此长进,轻敌之下,一时着了他的道,竟往前趔趄了好几步。如果他俩是一招定胜负,那么熊鲤这就输了。
他好胜心起,口中叫了声“好”,便栖身上来步步紧逼。这回熊鲤不再手下留情,几个回合下来,屈童就觉得十分吃力。忽然熊鲤虚晃一枪,趁屈童不备,一个扫荡腿将他逼得凌空飞起,眼看就要摔个嘴啃泥,熊鲤将他拦腰托住,好似耍花枪似的抡起来甩到肩上,撒开腿便跑。
屈童眼冒金星,半天方才搞清楚了状况,在他肩头不停地挣扎:“熊鲤!你把我放下!”
两人路过门房时,周管家见小主人被小殿下一袋子土豆似的扛在肩上,一时傻了眼:“你们这是?”
熊鲤笑道:“我们打架玩儿呢,一会儿就回来。就不必惊动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