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莲和桂香的“逼迫”下,擎坤答应找人补补课,学一点文化。他十九岁就当了爸爸,可是文化却还不及初中生。天生讨厌读书的他,拿着书本就打瞌睡,气走了几个请来的先生。
何耀武叹气摇头,何保城甩手不管,青莲气得揪弟弟的耳朵。唯有桂香,最有办法。她横下一条心:“我和你一起读书。你读不过我,晚上就别回家,在铺子里睡吧。”
桂香才小学文化,但是人聪明,有狠劲儿,学得比擎坤还要快。这下擎坤急了,不得不迎头赶上。说实话,擎坤人不笨,只要是想学,理解力、记忆力都高桂香一头。在桂香的督促下,擎坤用了一年时间把初高中的课程补上了大半。
看着擎坤的进步,桂香自然高兴,私下里对青莲说:“大姐,我觉得家里面也不能总是拿擎坤当苦力用啊。是不是可以请个人帮工?我算过账,如果擎坤去找份像样的工作,家里请个半工,钱是够的。兴许还比以前多出来呢。”
青莲点点头:“我同意。将来擎坤也不能一辈子这样,年纪大了,身体也吃不消的。生意的事情你看着办。不过,你觉得擎坤现在能干什么工作啊?”
桂香笑了:“不瞒大姐,我是去年听人讲,长江渡轮公司在招人呢。要身体好的年轻人,需要有点文化。说是小学就够。擎坤一定够格了。他现在的文化补上来了,将来就可以做个高级船员,收入更好了。”
“你是说去跑船?”青莲睁大了眼睛。
“擎坤喜欢啊。他那个性子,能在家一天到晚挑水搬东西的,很不容易了。跑船也分伙计、大副、二副、三副,船长...... 我家有远房亲戚干过的,收入很稳定。”
“不会有危险吧?”青莲还是满腹疑惑。
“不比天上飞危险大吧?”桂香一句话就让青莲没的说了。
“这事要他自己喜欢,也要爷爷和爸爸同意才行。毕竟何家就他一个独苗。”青莲心里没底。
“那当然。其实,大姐,我心里想的是,擎坤去跑两年,然后学个修船的本事,那不就上岸了吗?”桂香看着青莲的眼睛,裂开嘴笑得实在。
青莲点了点头,暗自佩服这个弟媳妇真的有想法也有手段。希望她能和擎坤一条心,那么也是何家的福气呀。
青竹十七岁了,个子长得超过了大姐,但还是一副文弱不堪的样子。她头发有些黄,脸色很白,眉毛淡淡的,眼睛和大姐有几分相似,但是眼仁却是棕色的;鼻梁窄长,嘴唇薄软,下巴尖尖,离嘴角很近的地方有两个特别小的酒窝,说话时若隐若现,是整张脸上最活泼的所在。她身材扁平,手脚细长,尤其是那双手,好像是没有骨头一样的柔软。大家总是说她生就一副林黛玉的样子。
别看青竹外表柔弱,可是她也是要强的姑娘,在学堂里接受新思潮的影响,经常在外面参加进步学生的活动。相比之下,青莲反倒是认真埋头上班,没有继续搞地下工作了。
武汉的进步青年搞了很多反饥饿反内战的活动,也有的针对外国势力,比如反对美国对日本经济的扶植。青竹回家和大姐说话的语调也越来越尖锐,经常说的内容包括:国民党挑起内战,以及共产党才是领导抗日的力量,国民党一直“攘外必先安内”,很多投降派...... 两党之间一会儿打一会儿谈,已经让青莲搞不清状况了,青竹这些言论让她更是迷惑。国民党是有不少腐败问题,可是抗日之后的社会真的也是千疮百孔,不容易一夕恢复啊。最重要的是,青莲搞不明白,怎么国民党就不抗日了呢?美国人不也帮助抗日吗?比尔还差点丧了命,舅爹爹和开淼也说过一些拼死抗日的国民党军队的事迹。中国人怎么了?怎么赶走外敌就自己打个不可开交了?
青莲读过那些进步资料,觉得很鼓舞人心。但是,那不是每个有良知的政府都应该做的吗?她想,如果舅爹爹或者费先生在国民政府,也会是“为人民服务”的人啊。
可是青莲不敢多说。她感觉出来一种危险的气息。陆医生,罗大姐和夏建勋都是她崇敬的共产党人,他们也是这样想的吗?还有开淼,他是怎么想的?他的战斗是为了什么?
就在青莲越来越迷茫的时候,汉口出了一件大事,有人说是国民政府的“奇耻大辱”。汉口著名的景明洋行设计的景明大楼在战后被改为外侨公寓。里面有各国人,以美国人居多,美国空军临时执行所也设在其中。
1948年8月的一个晚上,景明大楼5楼的美孚公司汉口分公司副经理即将调离汉口,在其住处举办送别晚会,托江汉歌舞厅的茶役和一个舞女邀请中国妇女伴舞。参加舞会的20多名男宾大多数是美孚公司职员和美国空军。歌舞升平在入夜后变了味道。组织者和乐队撤走,锁了电梯,上演了强暴惨剧。事后有人报警,警方侦破不利,《中国晚报》记者发表文章揭露此案。一时间民愤四起,痛斥国民政府害怕美国人,不敢缉拿凶犯。盛传被害妇女里面不乏国民政府高官太太和名媛,但是无从证明。
青竹和很多学生参加了一个又一个的游行示威,回家也义愤填膺。在她嘴里,美国人就是恶魔的化身,势要把所有美国人赶出中国。
景明大楼事件的确让人不齿,可是青莲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自己这辈子接触过的唯一一个美国人----比尔。她不认为比尔是那种美国人,也不认为比尔的战友都是那种美国人。他们在中国的目的,也不是青竹他们说的那么邪恶。甚至共产党的领袖也和美国人马歇尔谈判,希望国共两党能和谈,停止内战。美国人,美国,到底代表了什么?他们在中国干什么?如果说国民政府维护美国人的利益,包庇美国人犯罪,那么开淼也是和美国人在一个阵营吗?青莲想不明白。看着青竹的满腔热血,她感到有些害怕。
更让青莲有些担心和不解的是,青竹交了一个新朋友,一个工厂的年轻工人,经常和青竹一起参加游行,送青竹回家。那孩子看起来有十八九岁,个子不高,剃了个平头,面色冷峻强悍。几次碰到青莲,他都不怎么拿正眼看她。一问之下,青莲不寒而栗。那个叫做望春的孩子,居然住在附近,再一细问,是那些占了一间何家房产的乞丐家庭的一员。也许,就是他和另外几个小乞丐,曾经在青莲小的时候整蛊她,往她头上丢虱子,跟擎坤打架,还对江源翔太说青莲是共产党,又在抗日胜利后骂青莲是汉奸,诅咒开淼飞机被打下来......
“青竹,不要和望春走得那么近。他们家是什么人你不晓得吗?”青莲提醒道。
青竹冷下脸:“大姐,人人平等。他们家又不是强盗,不就是穷吗?那都是让资本家剥削的。”
“他们原本是乞丐。有手有脚的,一群人不做工,就靠伸手要钱过日子。不是爷爷可怜他们,没有把屋子讨回来,他们还睡在大街上呢。”
“你怎么这样说?我们家屋子多,而且又搬到大山里了。人家住一下嘛。他们现在不也在做工吗?有老有小的也不容易。你不是以前也拿旧衣服接济过他们吗?怎么现在咱们家好起来,你就觉得他们低下了?”青竹的话一套套的,让青莲接不上。她叹了口气走开了。不过,她真的不希望青竹和这样家庭出来的孩子谈恋爱啊!
青莲没人可商量,于是找到桂香唠叨。哪知桂香不着急,笑笑说:“要我说,就让他们谈,谈谈就晓得了。到时候青竹会自己跑开的。”
青莲觉桂香说的也有道理。但是,青竹毕竟不是桂香的亲妹妹。作为大姐,她是看不得妹妹摔跟头的。谈恋爱的事情可大可小。青莲还是担心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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