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民情播火种,明年只待发春芽。
农民自有好兄弟,不怕豺狼吐毒牙。
祝安见祝雄回来了,一有空闲便找他谈心。晚上睡觉也挤到祝雄床上。已经二十多岁人了,还像十几岁时那样,大哥长大哥短的缠着。
“大哥,你说我们国家怎么总是这么乱,这么穷啊?”祝安问祝雄。
祝雄从床上坐起来对祝安说:“多年来,军阀混战,官府腐败,工业凋蔽,农民破产,能不乱,能不穷吗?”
祝安从未听过这样精辟的论说,虽然似懂不懂,但他更加相信大哥的见高识远。便进一步问:“军阀袁世凯、孙传芳、吴佩孚不是都被打倒了吗?怎么还是乱?”
“旧军阀倒了,新军阀又起来了。”祝雄说。
“谁是新军阀?”祝安不明白。
“蒋介石、闫锡山、李宗仁、白崇禧、冯玉祥这些人都是,他们有时狼狈为奸,有时互相恶斗。闹得民不聊生。”祝雄见祝安很感兴趣,心里很高兴,便想乘机作些宣传。
“这些人都是国民党的,怎么会打起来?蒋介石管不了吗?”祝安又问,他越听越来劲,便也坐了起来。
祝雄说:“一句话,是为了争地盘,争权力。蒋介石又是个独裁者,谁的话都不听。这些人都是代表地主资产阶级的,只知争权夺利,欺压掠夺老百姓。”
“我们老百姓真倒霉啊,看来永远穷下去了。”祝安叹口气说。
“希望还是有的。”祝雄低声说。
“在哪里?”祝安忙问。
“在共产党身上。”祝雄轻声说。“共产党是工人农民的党,是为工人农民谋利益的。”
“共产党不是被蒋介石镇压了吗?”祝安前几年就听说“四、一二”大屠杀的事,还听说大伯父也是在那次死的。想到此事,他在心中升起了对蒋介石的仇恨。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共产党得到人民拥护,是杀不完的。杀了一个,生出十个,一百个。江西有块革命根据地,共产党在那里搞得风生水起。”祝雄越说越来劲。
祝安也听得越来越入迷,他忙问:“大哥,你们那里有共产党吗?”
“共产党到处都有。淮阴有、洪泽湖有、宿迁有、泗阳也有。”祝雄高兴地说,但又只能笼统地说。
“大哥,你参加共产党了吗?”祝安问。“没有,我不够资格。”祝雄不敢对弟弟说实话。这是组织纪律,这是秘密,绝不能泄露。
“我们这里要是有共产党,我一定参加。”祝安是个敢想敢干敢说的人,从小就有反抗精神,祝雄也知道弟弟的性格。听到祝安有这个想法,他既高兴,又担心。便对祝安说:
“这话你千万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讲。共产党现在力量弱,为了防止国民党反动派的残酷镇压,大多数都在秘密地做地下工作。”
祝安说:“我曾经和史大胆参加过大兴集农民集会,看见他们在斗地主,还是个儿子斗老子的事,真新鲜。不知是不是共产党干的。”
“农民协会是共产党开办起来的。为农民争取权利的。我们这里有吗?”祝雄听祝安一说很高兴,便想了解家乡的农运情况。
祝安见问,叹口气说:“大哥,我们这里人也想有个农会啊!但没有人出头组织啊!共产党也不来关心关心我们。”
“你等着,迟早会有人来帮忙组建的。”祝雄似在安慰祝安。他为有这样的弟弟而高兴。
兄弟俩说了半夜的话,直到三更以后才入睡。
吃过早饭后,祝雄在祝安陪同下,到左邻右舍拜访拜访,看到各家仍然十分贫困,心里很不是滋味,坚定了他那只有共产党才能救中国,救穷人的思想。
听说史渡有了油坊,祝雄又跟随祝安到了油坊,他见油坊不大,只是一个六、七个人的小作坊。在这里他见到了青石、矛头、史大胆、仰绍、仰续几个人,他们正在压豆扁、上蒸锅、包饼子。几个人中他只认识史大胆,因为上次回家他们见过面,谈过话。这次见了,他问:
“大胆哥,你娶上嫂子了吗?”
大胆见了祝雄,感到十分亲热,连忙上前握住祝雄的手说:“好兄弟,多谢你的关心。孬好总算娶了一个。”
青石一听,在旁说:“大胆叔,你这叫什么话,娶一个不行,还要娶几个啊?”
“不不不,我是说我那个婆姨,腿有些不好,干不了重活。”大胆连忙解释说。
“你家里那点活,不够你一个人干的。还要嫂子干活吗?只管替你生儿子就行了。”仰续笑着说。这里的老板和工人都是姓史的,一家人,不分上下,经常说说笑笑。
仰绍听说祝雄是从洪泽湖来的,便问:“祝雄兄弟,听说你们那里在革命,有这回事吗?”
祝雄见问,没有立刻回答,他望一望祝安。祝安说:“大哥,这是我们油坊二老板,刚才那个开玩笑的是三老板。”
“一个巴掌大的小油坊,哪有这么多的老板啊?我大哥是个领头的,我们都是干活的。各吃各的饭,各拿各的工钱。有活一起干,有事一起担。”仰绍说。
祝雄一听,这倒新鲜。他想:也是,这又不是正式工厂,都是一群农民,没有资本家和工人之分。这种形式倒是很好。知道情况以后,他便向大家介绍了洪泽湖的斗争情况。
正在这时史维照带着狗腿子史小五走了过来。见大家围着一个人,听讲洪泽湖事情。便咳了一声,恶声恶气的说:“你们在讲什么洪泽湖,那里是土匪窝,有什么好说的。”他用手指一下祝雄,问:“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妖言惑众。”
“说话客气些,这是你后庄的大爷。”大胆生气地说。他们俩是水火不投炉。
“我不认识,哪有这么多草头大爷。一边去!”史维照也很生气。他想我是堂堂正正的史圩乡乡长,怎么会随便认大爷大娘。
这时老板“矮爷”听前面吵吵嚷嚷便走了过来,他见史维照和大胆正在争说“大爷”。便说:“维照乡长,没办法,你生在这姓史的窝里,兄弟叔伯都姓史,按祖宗老规矩,就得论辈份称呼。”这话不软不硬,还有点酸溜溜的。
史维照翻翻白眼,不好发作,只好带着狗腿子走了。
“这是谁啊?”祝雄问。
“这是我们这里的匪头乡长。”矛头说话直,从不拐弯抹角。
“真是给我们姓史的丢人。”仰绍愤愤地说。“大哥,你要担心,这个人很坏,专会陷害人,离他远些好。”祝安提醒大哥。
祝雄说:“没事,过两天我就回去了,不吃他,不喝他的,怕什么。”
“我们还是回家吃饭去吧。”祝安说。
祝雄在回家的路上想,这个油坊的人很团结,也很有正气,是个好地方。路上他又问了乡长的情况,祝安说:“这个匪头乡长很复杂,当过土匪,做过北洋军阀乡长,国民党来了,又拿钱买了个党章,买了个乡长,他爹又是史家祠堂管事,有钱有权有势,平常专门欺负老百姓。人人见,人人恨。”
祝雄想,这就是革命的对象,但他没有对小弟说。
祝雄在家呆了几天,了解了不少情况。他想起母亲的嘱咐,又到汪集南舅舅家探望。到了那里,他才知道,舅舅,舅妈都在前两年去世了,只有两个表兄弟了。一个表姐也出嫁好几年了。
舅舅家土地不多,大表哥在家种田,二表哥在县城开一个小剃头铺。兄弟俩没有明确分家。大哥种田,粮食分着吃;弟弟赚钱,两人分着用。两位表嫂也还贤惠,都听兄弟的,平时没什么争吵。他们说,都是穷得叮当响,没什么争的,全靠互相帮扶着往前走。祝雄听了,见了,很赞同他们这种兄弟抱团取暖的做法。
祝雄听说二表哥在县城开剃头铺,灵机一动,觉得这倒是很好的地方,可以作为一个地下交通站。
告别表兄表嫂,他便去找二表哥去了。在泗阳东门外他找到了二表哥。兄弟俩见面谈了好多。二表哥问:“大姑身体怎样?”
祝雄说:“老了,腰也弯了,不是这里疼,就是那里疼。”
“我们这些侄儿侄女都没有用,没有一个能去看看大姑。”二表哥不好意思的说。
“路途遥远,交通不方便,怪不了你们。”祝雄说。
“听说姑父不在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二表哥问。
“我也不清楚,只听别人传言,他先是参加了辛亥革命军,后来又参加了北伐,后来不知道怎么又到了上海。‘四、一二’被蒋介石杀了”。祝雄只是大概地说了一遍。
“尸体找回来了吗?”二表哥又问。
“我听说以后,到上海去了,四下打听,得不到真实消息。只听说,那时死了好多人,有的埋了,有的烧了,有的推到黄浦江里,让水淌走了。上哪里找去,我只好含泪回来。”祝雄说着说着眼泪流了下来。
“这蒋介石也太残忍了,连参加辛亥革命的人也杀,谁还愿意跟他干。”表哥愤愤地说。
祝雄觉得表哥也是讨厌蒋介石国民党的,便又和他聊起国内形势。最后要求表哥,如有朋友找他办事,请他帮忙。表哥说:“兄弟帮忙是自然的,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从二表哥剃头铺出来以后,他去找一个在县政府当差的地下党员。把在家乡了解的情况,特别是史渡油坊的情况汇报了一下。
又告知县城二表哥的姓名、地址和职业,建议在那里设一个联络点。同时把洪泽湖那边情况和党的要求告之那位同志,希望他迅速报告给泗阳党组织,把县里农运工作搞起来。
冒险家乡访实情,安排网络送音声。
完成任务回家转,洪泽运河波浪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