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茜的婚礼---第九章大学时的溴事

基督徒中的写作者,爱神爱道爱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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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餐饭吃得甚是沉闷,大部分时间是英文堂的牧师Bill讲话。原来鲁茜茜最初去教会时,为了提高英语听说能力,主要在英文堂。和Bill夫妇蛮熟。这次结婚因为鲁茜茜父母没签到证,就请Bill担当父亲的角色,陪鲁茜茜走红地毯,再交给毕致忠。中文堂的陈牧师则负责主持婚礼。

      晓君发现美国人是健谈,没什么实际内容,也能滔滔不绝讲上半天。有趣的是一大桌子中国人,却让唯一的美国人唱主角。不知道Bill是否也觉得尴尬,所以才格外话多,以免冷场。除了陈牧师和陈子敬不时应对几句,毕致忠、鲁茜茜、刘晓君、周雅静全只有洗耳恭听的份儿。离得远的年轻人们自己聊得热闹,越发让这边沉默的几个人觉得无趣。

      好容易熬了一个多小时,饭吃得差不多,开始有人告辞了。晓君就趁势道:“鲁茜茜,要不我们搭谁的车先走吧?你们一辆车反正坐不下。”

      鲁茜茜道:“好吧,你俩就跟Susan回去。她也住我们那栋大高楼。还忘了告诉你,Susan是我的伴娘呢!”说完挤挤眼睛。

      晓君明白这是毕张淑怡内定的儿媳妇,不由笑道:“致信要不要也和我们先回去呀?”说完又觉得唐突了,瞟了一眼毕张淑怡。

      Susan是个挺秀气的女孩,尤其一头浓密乌黑的直发,像一匹黑缎子,垂到胸前,很有味道。Susan听了道:“哎呀,恐怕坐不下了。我来时已经载了两个人,最多再加两个。”

      致信道:“我没关系,我等哥哥的车子好了。你们旅途辛苦,早点儿回去休息吧。”

      毕致忠、鲁茜茜陪着送出来,鲁茜茜道:“唉,真想和你们一起走。听他们大人聊天真没劲!”

      毕致忠道:“也不会太久了,就是再拟一下名单,定下来明天谁负责什么。最多也就再半个小时吧。茜茜你要真想去,到家我送你。”

      周雅静道:“美国不是流行什么bachelor’s party吗?鲁茜茜,你今晚睡我们那儿也行,咱们聊个通宵。”

      鲁茜茜道:“好啊,你们等着我!”

      告辞后上了车,另两个女孩是章剑云、李睿,平时和毕致忠、鲁茜茜一个查经小组的,这次婚礼也来帮忙。

      Susan开着车,说道:“明天婚礼后的reception,我们小组负责娱乐节目,整一整毕致忠和鲁茜茜。你们是鲁茜茜大学同学,有什么糗事给我们提供些资料?”

      晓君笑道:“什么是糗事,你先举个例子?”

      剑云道:“比如上课迟到被老师骂啦,喝醉酒出丑啦,这一类的。”

      晓君道:“这种事难堪一下新郎可以,新娘就免了吧!”

      李睿道:“毕致忠跑不了的。不过他好好先生,没什么猛料。鲁茜茜这边嘛,就靠你们了。放心,我们不点名的,所有丑事都可以推到毕致忠身上,让他背黑锅!”

      晓君想了半天,问道:“周雅静,你记得什么吗?”

      周雅静道:“咱们大一军训时,拉练到杨柳青。鲁茜茜不是磨破皮,疼得一边走一边哭吗?这算不算?”

      剑云道:“算啊,她哭得有多惨?大声不大声?多少人听见了?”

      晓君道:“你记错了吧?哭鼻子的是庄励,鲁茜茜没事。对了,军训一开始大家不是怕晒黑吗,还买什么碧妮晒不黑,结果几天下来根本不管用,一个个黑不溜秋。鲁茜茜不知哪儿听来的偏方,说搽粉能防晒。每天把脸搽得雪白,特别显眼。指导员还骂她涂脂抹粉,没有军训的样子。这个怎么样?”

      Susan、剑云、李睿七嘴八舌道:“这个好!这叫鲁茜茜美白独创秘诀,保证毕致忠打死都猜不出来。”

      周雅静道:“我想起来一个。记得咱们上生物解剖,解剖鱼那次吗?巴掌大的鱼,一人一条。我们下课后把鱼拿回宿舍,用金玉顺的小锅煎了吃。鲁茜茜着急,烫了嘴,还含含糊糊地说,味道好极了,早知道把别人的鱼也要回来。”

      另三人笑道,“这个好!题目就叫煎鱼的味道,再分别问他们,菜做好谁总是吃第一口!”

      晓君也道:“谈到做饭,周雅静,你和金玉顺总用电炉,害得保险丝跳闸全楼断电。鲁茜茜也和你们一起做过饭,轮到她没有?”

      剑云笑道:“不管轮没轮到,就扣鲁茜茜头上啦。题目是,哪怕全楼断电,也要做菜烧饭!这算给毕致忠的警告,这个太太饿不得!”

      周雅静又道:“鲁茜茜胆小怕鬼!记得咱们看周星驰的大话西游吗,里面的大蜘蛛精,把鲁茜茜吓死了!”

      晓君道:“好,这算给毕致忠的温馨提示,不要让太太看鬼片!”

      晓君又想到一件往事笑起来,“有一次我们去滨江道逛街,在一个摊子上想买牛仔裤。鲁茜茜试了好几条没买,那个摊主骂骂咧咧的。鲁茜茜火了,说,你小心我叫人来揍你!”

      周雅静笑道:“这是给毕致忠的题目,陪太太上街,除了带钱,还得带什么?”

      李睿接道:“拳头!哈哈,没想到鲁茜茜这么厉害!”

      对大学生活的回忆让每个人脸上都露出笑容,距离也立刻拉近了。晓君道:“要是庄励在就好了。她有个本系的男朋友,把男生宿舍的小道消息全反馈回来了。还有男生列的排行榜,生物系四大美女,四大丑女,身材最好的,皮肤最好的……我都不记得了。不知道鲁茜茜在什么排行榜上?”

      同时,晓君也得意地记起自己是皮肤最好的头三名之一。这些男生平日没怎么接触的;上课也是女生霸占前三排,男生靠后;这样的远距离,他们居然观察得如此仔细,不能不令人惊讶。而且男生的排行榜,她们同屋的四个女生看了,也基本认同。

      周雅静也高兴地想起她荣登身材最佳的榜眼。她对状元略有不服,自己个子起码高过那个女孩五公分。唯一区别在那个女孩上围丰满,曲线更突出一些。

      周雅静说道:“鲁茜茜好像没在上面,不在也好,要他们评头论足!那些男生够损的!考考你们,一个女生外号叫贝多芬,你们猜是什么意思?”

      剑云道:“估计不是说她音乐水平高。”周雅静点头。

      李睿道:“哈,她耳朵有点聋?”周雅静笑着摇头。

      Susan想到贝多芬终身未婚,猜道:“她不讨男生喜欢,一辈子嫁不出去?”

      周雅静道:“才不是呢!这个女孩子皮肤暗黄,正面不好看。但身材很好,从背后看得分很高,所以叫背多分!”

      大家全都哈哈大笑。晓君道:“还有更损的呢!庄励不是去北京上新东方吗,住在农大她同学那儿。农大的男生做了打油诗:农大自古无娇娘,残花败柳一行行。纵有情侣一对对,也是丑女配色狼!”

      全车的人又哄堂大笑。

      话题又扯到个高校的顺口溜。天津三大高校,南开大学、天津大学、天津师范大学。当年的打油诗是“南大的牌子,师大的饭;天大的流氓到处窜”。晓君道:“我一直没搞懂,天大怎么出流氓了?在天南街的英语桥接触过不少天大的男生啊,没什么不好,何至于扣上流氓的帽子?”

      周雅静道:“艺术夸张呗!对了,还有一个好玩的,咱们有一次唱卡拉OK, 鲁冰花。鲁茜茜看到屏幕上的歌词,‘夜夜想起妈妈的话’,记得吗?她恍然大悟,说原来不是爷爷想起妈妈的话呀!”

      晓君打趣道:“难怪鲁茜茜不要听她婆婆的,连爷爷都要想起妈妈的话,何况奶奶!”

      晓君又道:“还有一个逗乐的,以前鲁茜茜书桌上贴了一个小条,坚决不上床!我问她这是干嘛呢。她说,她老喜欢躺在床上看书复习功课,好几次躺着躺着就睡着了。为了不影响考试,所以贴了这个条子提醒自己。”

      李睿道:“这个可以用来考毕致忠,如果看到鲁茜茜写的条子‘坚决不上床’,应该怎么理解?保证他答错。”

      Susan道:“这个恐怕太容易让人想歪了,到时牧师什么的都在,不妥。可以留到闹洞房时用。”

      轻轻松松的气氛,没多久就到了旅馆。晓君和周雅静下了车,晓君又特意嘱咐道:“你们手下留情啊!这些事一抖搂,鲁茜茜立马知道是我们泄密。尽量去恶搞毕致忠吧,男生脸皮厚,不在乎。可别让鲁茜茜下不来台,记我们的仇!”

      Susan几个连声保证不会不会,然后一车欢声笑语地驶走了。

      晓君和周雅静到了房间,还沉浸在美好回忆中,又大聊了一气同学的近况。一数之下,发现百分之八十的同学都来美留学了。九五年本科毕业就走了一半多,其他人除了工作的,读研的也在三年之内陆陆续续来美。不知不觉毕业就已经五年了!晓君想起当年校园民谣中很火的《同桌的你》,里面有几句歌词:

    “那时候天总是很蓝,日子总过得太慢。

    你说毕业遥遥无期,转眼就各奔东西。”

      不禁叹息道:“这时间好像和年龄成反比。小学中学都挺漫长的,大学好像刚刚好。然后时间就过得飞快!你想想,再有三四年,咱们就三十了!哎,你还记得你刚上大学那会儿说的,活到三十就自杀吗?那会儿觉得三十就好老好老了!现在看看,三十就在眼前啦,咱们也没老嘛!”

      两人又聊起同学中结婚成家的,居然有两对修成正果,大学一场恋爱没有白谈。晓君道:“咱们屋我结婚最早,九六年。你九七。庄励去年,鲁茜茜二零零零年。对了,我听环科系的人说金玉顺也是九七年结的婚。你们俩真是心有灵犀。上大学时那么好,连结婚都前后脚。你们现在还联系吗?她怎么样了?”

      周雅静沉默下来,笑容僵在脸上,渐渐消失。半天才说出话来:“我去洗澡了。”说完就冲进了卫生间。

      站在莲蓬头下,周雅静抹了一把脸,不知是泪还是水。心中的绞痛又一次攥紧了她,“金玉顺啊,所谓旁观者清,连刘晓君都看得出我们心有灵犀,你怎么能绝情至此?”

      当初赵学群追周雅静追得如火如荼时,周雅静打了个电话给金玉顺。金玉顺若无其事地说:“是你呀,雅静。上次你怎么连个招呼都没打就走了呢?我还以为我说错话得罪你了。最近怎么样?都还好吗?”

      周雅静道:“我老样子。你好吗?”

      金玉顺道:“我很好。我打算五一结婚啦!具圣佑单位下半年福利分房,我们想赶上这波,所以婚礼提前。你能来参加我的婚礼吗?”

      周雅静心中气苦,嘴上却不示弱,回道:“这么巧,我也可能五一结婚呢。恐怕去不了了!”

      金玉顺惊呼一声,“你也要结婚了!太好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新郎是谁?我认识吗?”

      周雅静冷冷道:“不相干的人,你不认识!”

      金玉顺安静下来,想起具圣佑对周雅静的评价:“你那同学阴阳怪气的,绝对不正常!昨晚吃饭她那脸色,好像我欠了她一百万似的,莫名其妙!以后少和这种怪胎来往!”后边还有一大串女人就是不能接受高等教育,越念越傻,越不通人情等等。金玉顺心中隐隐明白的,但不愿说透,只希望这么混过去算了。

      周雅静却不肯放过她,两人沉默半晌,周雅静问道:“你认识具圣佑刚几天,就急着结婚!有必要这么急吗?”

      金玉顺抢白道:“你认识你这位结婚对象有多久,你不也要结婚了吗?”

      周雅静激动道:“我可以不结的,只要你一句话!”

      金玉顺道:“开什么玩笑?我有什么资格决定你的婚姻大事?”

      周雅静道:“你不要装糊涂,我知道你懂我的。你坦白说一句,有什么他给你的,我给不了?”

      金玉顺气起来,道:“你少这么阴阳怪气的!你给不了的多了!我知道你对我好,那又怎么样?我大学四年不也一直对你好吗?连男朋友都没交!那有什么用?我总得嫁人的。具圣佑起码能给我堂堂正正的身份,不用藏着掖着见不得人!你不总说我是贤妻良母吗?我就是。我要有孩子,我巴不得一儿一女生龙凤胎呢!你再好又怎么样,连个孩子你都给不了我!”金玉顺还想再说,电话线那头“咔嗒”一声,周雅静挂了电话。

      周雅静想起这最后一次通话,想:“三年多了,金玉顺会不会后悔了?我也够绝的,电话号码、通信地址,什么都没留下。万一她想联系我,都找不着。等把赵学群离了,第一件事就是告诉金玉顺。这些臭男人的真面目,她也该认清,该醒悟了!”又想起晚上对大学生活的甜蜜回忆,温馨充满了她的心。谁没有糊涂的时候,她不也嫁了赵学群吗?毛主席说的好:“知错就改,就是好同志!”

      洗完澡裹上大毛巾,周雅静神清气爽地打开卫生间的门出来。

      晓君注意到周雅静神情的变化,只道是提到她结婚,触到了痛处,挺为周雅静难过。结婚才三年,应该正是情深意浓的好时光,什么让她想离婚呢?晓君努力回想周雅静的感情史,大学四年,只见她和金玉顺要好,好像没交过男友。再往前呢?

      等到周雅静从卫生间出来,晓君察言观色,感觉周雅静心情好转,就试探道:“周雅静,你有个高中同学,叫什么杨光的,现在怎么样了?”

      周雅静道:“什么阳光,你从哪儿听过我高中同学的名字?”

      晓君道:“你忘了咱们有一次聊天,每个人坦白自己的初恋吗?你说过有个同学,有一次野餐特别照顾你的,你也很喜欢他,叫什么来着?”

      周雅静道:“喔,叫梁刚。怎么了?”

      晓君道:“没什么,你还和他联系吗?他怎么样了?你只说过野餐的事,还有什么下文没有?”

      周雅静道:“当然有下文,不过不是你想象的。”一边换上衣服,周雅静一边道:“那次野餐我很快乐,你知道我扭了脚的,对吧?我这么一个累赘,大家不仅不嫌弃,反而特别帮忙,特别友好,我从来没那么高兴过。玩了一天,快天黑才到家。梁刚送我回去,他家离我家就三条街。他一开始骑车带我,到了楼下锁了车,他本来说要背我,我不肯;他就搀着我,我一跳一跳地蹦楼梯。我们家三楼,还没到家门口,门就开了,我爸冲出来,把我拽过去,抬手就是两个耳光!”

      晓君惊道:“为什么,你爸干嘛打你?”

      周雅静轻蔑地冷笑一下:“因为我不听话,没经他同意就去春游。你听听大人的逻辑!我走的时候他打麻将去了,根本没有说过‘不许去’的话,居然不听话也成了罪状。哼,用我妈的话说,我爸那是心疼我,在家念叨了我一天,怕我脚有问题,再落下个毛病什么的。Anyway,他从小到大没少打我,可那两巴掌我记他一辈子!本来好好的一天,全让他破坏了!早知道那天我不回家就好了,至少还有一天是完美的……”

      晓君听了觉得心酸,不知该说什么。

      周雅静又道:“奥,对了,你刚才问梁刚。他也没什么好果子吃,我爸不至于动手打他,但也骂了个狗血淋头。人家好心好意把我送回去,换来的就是一通臭骂!还说我们不懂事,大人不懂事起来,才叫真不懂事!混帐透了!”

      晓君不禁问道:“就是,你爸骂梁刚什么?”

      周雅静奇怪地看了晓君一眼,道:“你没说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吗?我爸虽说粗人一个,大道理照样一套套的。骂梁刚学习不上进,玩起来可一身的劲!自己玩还不够,还把我也拽去!爹娘老子的血汗钱,全让我们糟蹋了!没长眼睛的小畜生,我脚肿成那样还拉我出去玩,什么居心?我脚要是落下毛病,他这一辈子别想安生!”

      周雅静笑笑,惊讶这么多年了,这些话居然信手拈来,看开父亲的熏陶刻骨铭心。自嘲道:“摊上这么个父亲,我够倒霉的,是吧?这还是我艺术加工过的语言,他当时骂的更不堪入耳。梁刚吓得脸都白了,就那么呆呆地站着,听我爸骂人。我爸骂了半天,邻居都开门看了,我爸才说,还不快滚,别让老子再看见你!梁刚那时才反应过来,转身一溜烟地跑了。”

      周雅静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学武术吗?上大学那会儿天天早上起来跑步、锻炼?我就想等我长大了,再没人敢打我、骂我。我爸——我只能躲开算了。可别人要想欺负我,那算他找错人了。”想起赵学群扭曲变形的脸,周雅静眯起眼睛,心想,“离婚都算便宜你了。”

      晓君问道:“后来呢?”

      周雅静叹了口气,道:“后来几天,我一直想和梁刚说几句话,表示一下感谢,再道个歉。可梁刚躲得我远远的。现在我知道,他是被我爸吓坏了,应该给他时间,慢慢缓过来。可当时他越是躲我,我越要把话说明白。我爸是我爸,我是我。他要真的对我好,我领情就够了,管我爸干什么!有一天我终于堵到他,把我想说的都说了。他一直不吭声,最后,他才说了两句话,然后就急急忙忙地跑了。你猜他说什么?”

      周雅静缓缓道:“他说,‘你爸够凶的。我妈说,现在咱们正是学习的关键时期,要专心学业。等将来上了大学,离开家,再联系也不迟。’晓君你说逗不逗,他十五六的男孩子,还什么都和他妈说。我后来见过他妈,一看就很温和、很知书达理的那种知识女性。这做父母的,差别就这么大……”

      晓君道:“那上大学之后,你们联系了吗?”

      周雅静道:“那年暑假,梁刚游泳淹死了。我听同学说的,但我一直不相信。我老觉着他是怕我去纠缠他,或者怕碰到我爸,所以搬到别的地方去了。那么浅的河,又一帮人,怎么就他淹死了呢?搞不懂。但反正就再没见过他,他妈一下子老了好多。那首歌怎么唱的?苍天把凡人捉弄?反正就是该死的不死,该活的却没活。”

      晓君叹道:“用我爸的话说,这叫黄泉路上无老少。我也有个初中同学淹死了,叫刘亚杰。我们家在太原,很少有人游泳的。大家都觉得难以置信,可人就那么没了。他的座位空了好几天,我们都觉得他什么时候就会喊声报告进来似的。后来老师调座位,有人坐了那个位置,大家才渐渐忘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想到正题,晓君问道:“你爱人是怎么认识的?当初没声没息的,忽然一下子就结婚了。”

      周雅静漠然道:“用你爸的话总结,他就是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出现的合适的结婚对象,仅此而已。”

      晓君道:“你说要离婚,是赌气,还是来真的?”

      周雅静道:“当然是来真的。我早过了赌气的阶段了。”

      晓君道:“什么理由呢?”

      周雅静道:“没什么理由。这么说吧,当初结婚就是个错误,现在离婚是拨乱反正了。”

      晓君正想说什么,“哐哐哐”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鲁茜茜,双手端着一口锅,用脚踢门呢。

      晓君笑道:“咦,你来聊天就是了,还自带干粮,准备安营扎寨呀?”

      鲁茜茜道:“不识好人心!我婆婆说,你们两个晚饭都没吃什么,让我把这锅银耳莲子汤带给你们喝。”

      周雅静道:“这个好,你婆婆真贴心。”

      鲁茜茜笑道:“别急,这是糖衣炮弹!有事相求哪。明天上午庄励九点半到。婚礼是下午两点,但我们要一早去教会准备,恐怕来不及接人。所以请你们去机场接庄励,再一块儿到教会,行不行?”

      周雅静道:“没问题,地址给我就行。”

      鲁茜茜道:“这个要感谢毕致忠,地图都给你打出来啦!”说着把锅放到桌子上,从胳膊上挎的一个袋子里拿出地图,一张纸上面写了航班号的。又拿出几个一次性的塑料碗,和调羹。

      晓君不由感慨道:“你们家这个毕致忠啊,又细心,又体贴,真是难得。这么好的丈夫,你可得看紧喽!”

      鲁茜茜得意洋洋地说:“那是,不看谁挑的!当然,你们王施喜,你们赵学群,也都很优秀!”

      周雅静恍若不闻地,径自去盛了碗银耳汤吃起来。

      晓君一句“哪里比得上——”说了一半,又咽了回去,和鲁茜茜对视一眼。鲁茜茜露出一副“看见了吧,怪劲儿又上来了”的神情,撇了撇嘴。晓君却觉得心中沉甸甸的,暗想以后当着周雅静,说话要小心才好。

      鲁茜茜随便在一个沙发上坐了,问道:“你们刚才聊什么哪?”

      晓君道:“回忆大学的好时光呢。对了,事先提醒你,明天Susan她们可能会提些问题刁难你,做好准备哟。”

      鲁茜茜道:“不用担心。毕致忠对她们那么好,隔三差五地带她们买东西,帮她们搬家,她们感激还来不及呢。刁难谁也轮不到我们。”

      晓君笑道:“哇,你们毕致忠这么好,当初是不是也用这一套把你追到手的?”

      鲁茜茜道:“那到不是。他比我高两届,我来了一阵子才在查经班认识的。当初接我飞机的那个男生才叫大献殷勤呢。任何女生有事,随叫随到。到头来也没追上哪一个。我们毕致忠才不那样呢!”

      晓君不由想起朱苹,不知她是不是也看到并利用了这一点。又觉得那些男生挺傻,挺可怜。

      周雅静问道:“那毕致忠怎么追到你的?”

      鲁茜茜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谈不上谁追谁啦!我们就是聊得来,经常一起查经就熟了。后来除了教会活动,也一起出去玩玩什么的。再后来,他说吃不惯cafeteria的饭,我就做饭给他吃。然后就好了。”

      晓君道:“你是说,他向你求婚了?”

      鲁茜茜道:“咳,那是美国人的一套,煞有介事的。我们没来那个,很简单。今年毕致忠的两个室友毕业,六月份就搬走了。毕致忠得重新和房主签lease, 还得自己找室友,怪麻烦的。我就说,咱们结婚吧。结了婚租个自己的地方,不和人合住,多自在。他说好,就这么成了。”

      晓君道:“啧,对方父母都没见过一面,就定下来了。”

      鲁茜茜道:“我爸妈没问题,我说好就好。不是我王婆卖瓜,我们毕致忠长相、人品、脾气、学识,都没说的。唉,就一点不好,有个多事的妈。”

      晓君道:“这话说的。没准儿就是这个严母教育出来的好儿子呢。别吹毛求疵了。”

      鲁茜茜想说什么,又改变主意道:“算了,她再有两个礼拜就回台湾了,我也认了。你们早点儿睡吧,明天一早还得去接庄励呢。我本来想多陪陪你们的,我婆婆说,男人靠吃,女人靠睡。熬了夜第二天脸色不好,化妆都掩饰不了。为了明天光彩照人,我就回去了。毕致忠还在楼下等着呢!”

      晓君问:“干嘛不让他一起上来坐坐?”

      鲁茜茜道:“他说太晚了,恐怕不方便。估计又是我婆婆的理由。不管了,我走啦!”

      送走鲁茜茜,晓君道:“鲁茜茜真好命,找到毕致忠这样的,算她运气!”

      周雅静冷冷道:“五年后她还这么评价毕致忠,那才叫真正的运气。”

      晓君无语,进去也冲了澡,想起还没和王施喜通话,出来就问周雅静:“你的手机打美国国内长途什么计划?”

      周雅静道:“九点以后随便打。”

      晓君就借来打电话回去,告诉旅馆顺利解决,一切都好,这次还能全屋重聚,很高兴。

      王施喜道:“我也有好消息。今天生意好,五点半以后就没停一下。光小费就一百出头。晚餐在餐馆吃的,大厨做了咸鱼,炒了青菜、豆腐,味道挺好。原来福建菜也不难吃嘛!你好好参加鲁茜茜婚礼吧,替我问个好!”

      三言两语说完了,晓君笑道:“真难得!我家王施喜一直认为他做的饭天下第一,又美味又健康。今天居然夸餐馆的饭不错,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周雅静道:“你们家还是他做饭?几点吃啊?”

      晓君道:“是啊!他不爱吃我做的,我爱吃他做的,所以只能他做了。他一般九点下班,餐馆离家两步路。我事先把饭焖好,菜洗好切好,他到家炒一下就开饭。晚是晚了点儿,我五点多吃些水果垫垫肚子,习惯了也无所谓。”

      周雅静道:“那是,习惯的力量无穷大。”

      晓君道:“你和赵学群结婚也三年多了,也该习惯了吧?有什么过不去的,非离婚不可?”

      周雅静道:“咳,两码事。你和王施喜恋爱了多少年?千里迢迢的,那叫感情基础。我和赵学群就像露水夫妻,每人心里一套算盘。离婚是必然的事。”

      晓君好奇道:“怎么会?赵学群有什么小算盘?”

      周雅静道:“多着呢!我来美国没多久,他就旁敲侧击地想让我拿个master(硕士),然后到公司去做技术员。美名其曰是省心,没压力,下了班就啥都别想啦;实际呢?无非让我做他的摇钱树罢了。我说了不要小孩的;他处心积虑害我怀了孕,还威胁我,不许堕胎。他以为我是什么?生育机器,兼自带工资的保姆?做他的美梦去吧!”

      晓君问道:“害你怀孕?你现在怀孕了?”

      周雅静道:“现在是,但很快就不是了。”

      晓君这才明白周雅静为什么要和陈子敬辩论堕胎的事,不由道:“你慎重一点儿吧。孩子是上帝的祝福,不光是为了赵学群。你考虑清楚。”

      周雅静嗤之以鼻:“你怎么也来基督徒那一套!我才不觉得是祝福!从知道怀孕那天起我就没高兴过!”

      晓君道:“咳,那很正常。我嫂子怀孕时反应得一塌糊涂,都说,这个孩子害她遭老罪了,将来生下来都不会喜欢她。现在呢?宝贝得什么似的。要是政策允许,她再生一个都乐意。”

      周雅静道:“和我姐一样!生了孩子,就围着孩子转了!好像活这一辈子,就为了这个孩子似的。我们受了高等教育的人,难道也要像家庭妇女一样,把孩子当成生命的重心?我可不要!”

      晓君道:“哪儿那么严重!爱孩子未必就得失去自我。像咱们父母一辈人,还不都是又工作又养大孩子,还不止一个呢!”

      周雅静道:“所以他们一个个怨气冲天!孩子拖累了他们,家务拖累了他们,对孩子像讨债鬼似的。我和我姐从小就觉得我们是多余的,不受欢迎的。又不是我们要求出生的,我爸还觉得他生了我们,养了我们,是多大的恩惠呢。”

      想了想,周雅静又总结道:“生孩子不外三种结局,爱他,恨他,无关痛痒。我爱不起;也不愿意恨他,更不愿意被他恨;无关痛痒嘛,就更不必多此一举。孩子没了,赵学群也该死了心,从此分道扬镳。这样挺好,还我自由身,过我真正想要的生活!”

      晓君叹了口气道:“说得那么轻巧,婚那么好离的?你不是说赵学群是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出现的合适的结婚对象吗?这就是缘分了。不珍惜,随随便便离了,你有什么好处?换个别人,你就能称心如意?”

      周雅静道:“谁说我要换一个?我一个人天马行空,自由自在,不很好吗?你还记不记得丘处机那首诗?当初我们都喜欢的?一住行窝几十年,蓬头长日走如颠。海棠树下重阳子,莲叶舟中太乙仙。无物可离虚壳外,有人能悟未生前。出门一笑无拘碍,云在西湖月在天!”

      晓君不由得心中叹息。在她有限的人生经历里,离婚都是又打又闹、鸡犬不宁的,妻子无不是怨妇,有一大堆苦毒抱怨。周雅静算个异数,居然能事不关己冷静地盘算堕胎、离婚,而且好像没什么强有力的理由,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老子愿意。又想起早上鲁茜茜说的,她是快成仙了,不禁觉得怪怪的。转念一想,这倒也符合周雅静一贯的特立独行。觉得多言无益,于是道:“睡吧,不聊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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